午夜，银月运河畔的旧灯塔。
海风拨弄着黛安娜·晨曦的兜帽，几缕金发在月光下翻飞。
“你来了。”当一道修长的身影自夜色中显现，黛安娜开口，声音带着疲惫。
维林·克莱因在她数步之外停下，“伯爵大人，在正式会面之前私下约见我，恕我愚钝，不明深意。”
黛安娜沉默良久，像是在积蓄开口的勇气，又像是在和自己搏斗。
“维林，”她转过身，阴影下脸庞显得模糊不清，“克莱因家族的决定……我明白，这对你而言是奇耻大辱。”
她微微抬高下巴，想维持身为伯爵的体面，声音却在海风中颤抖。“晨曦领的处境，远比你听闻的还要艰难许多。我……绝不能让它在我手中倾覆。”
“但我不会彻底解除婚约。”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我准备纳你为‘侧夫’。”
侧夫，一种女性领主普遍行使的特殊权利，目的是为了尽可能的诞下拥有血脉的子嗣。
“如此，”黛安娜避开维林的目光，投向远处翻涌的墨色海面，“克莱因家族能保全些许颜面。晨曦家族，也能对外有所交代。至于我……”
她闭上眼睛，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屈辱，“我也能借此，换取喘息之机，寻找能够支撑晨曦领的盟友。”
这番话，与其说是施恩，不如说是将自己的伤口赤裸裸剖开。
维林从她紧攥的手中，读懂了那份笨拙的善意。
但是......侧夫？在穿越前，维林也会在互联网上开开“不想努力”的玩笑，但当选择真的摆在面前的时候，维林还是要先权衡利弊。
从古至今，许多名垂青史的学者在微末之时都依托过妻子的支持——俗称吃软饭，所以给伯爵当“面首”，背靠晨曦领的资源研究血脉力量，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可是......以后如果研究出成果了，一作算谁的？以后历史上怎么称呼我？晨曦夫人？
不行。
大丈夫岂可郁郁久居人下！
退婚，必须退！
至于下一步，就是如何把自己卖一个好价钱了，维林盘算起来。
可以打打感情牌，再给她画个饼，对付导师那一套应该管用。
黛安娜看维林沉默许久，心中愧疚感越来越重，她刚想说些什么，维林缓缓开口。
“黛安娜，”维林声音低沉，满是关切，“当我听说你父母意外亡故的消息时我也难过了很久，特别是你，十八岁就要承担起伯爵领的重担，还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妹妹，想必晨曦家的表亲们也不好对付吧？”
黛安娜的肩膀猛地一僵。
她预想过他的愤怒、绝望，甚至卑微的乞求。
唯独没有料到，他会说这个。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关心我？
维林直视她的双眼，语调悲呛。
“一个‘未觉醒的废物’成为伯爵侧夫——对我而言，是比退婚更深的羞辱。”
见黛安娜确实被引动情绪，维林趁热打铁，搜刮着记忆中关于她的碎片。
“我记得，”他上前一步，“你不止一次说过，你的梦想是成为像你父亲那样的英雄，能在巨龙爪下守护领民。”
“而现在，你的妹妹们，整个晨曦领，比我更需要你这位英雄去守护。”
维林努力让语气显得释然，那份‘牺牲’的姿态，演得恰到好处。
黛安娜的心防轰然瓦解，她的双眼迅速泛红，水光盈盈。
一个开关被打开了。
“你不知道……”她声音开始哽咽，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无助，“父母走后，整个晨曦领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有多少个夜晚，我抱着账本哭到天亮，有多少次，我面对那些人的刁难，只能硬撑……我做的很多决定，都是被逼无奈！”
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将伯爵外壳下的脆弱倾泻而出。
维林等她的哭声稍稍平息，才轻声开口，声音循循善诱。
“我们都被困住了，黛安娜。你被一个沉重的头衔所困，而我，被‘无血者’的身份所困。你我都渴望挣脱枷锁，去守护自己珍视的人。”他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在夜风中回响，然后才凝视着她，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所以，解除婚约吧。我不想成为你的负累，更不想成为你未来的英雄之路上，一个不光彩的注脚。”
黛安娜怔怔看着他，眼前的青年既熟悉又陌生，他是何时褪去了那一身青涩？
“你……真的这么想？”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当然。”维林没有丝毫犹豫。
随即，他向前逼近，直到两人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那直接的眼神让黛安娜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只是，黛安娜我需要你的帮助，这几年我一直在研究古籍，最近找到了一种可以改善血脉的方法，我准备进行第三次觉醒！”
维林越说越有感觉，他开始发挥自己的想象力：“还记得我妹妹莉莉娅么？自从我觉醒失败，家族就盯上了她，莱纳德甚至几次借探望之名，试图将她引诱进偏僻的房间......”
维林没有说下去，让黛安娜自己联想。
“你我都需要力量，黛安娜。帮我！”
“我需要十克原血晶粉末。”他声音不大，“无论成败，这份恩情，我维林·克莱因永世不忘！若我能觉醒，晨曦领得到的将远超一个无能侧夫！那将是一个真正的盟友，一个能为你劈开荆棘的利刃！”
是的，维林要了双份，这是实验人的本能。
十克！黛安娜有些惊讶，这可价格不菲！
她看着维林，看着他眼中那股不容置疑的决心，那股她曾经无比熟悉的斗志。
纵使晨曦领的库房早已捉襟见肘，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夜风吹拂着黛安娜的发丝，她神情几番挣扎，最终咬了咬牙：“好，我答应你。十克原血晶粉末，我会尽快给你。”
她顿了顿，声音轻柔了许多，带着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如果……如果你失败了，”她咬了咬下唇，“晨曦领还缺一个有学识的文书官，领地的药剂工坊也需要有经验的人手。只要你愿意，晨曦领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这或许是她能为这个曾经的婚约者，和那段早已逝去的青梅竹马时光，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黛安娜说完，便拉紧兜帽，转身快步消失在夜幕里，仿佛是在逃离。
维林站在原地，他低头，摩挲着晨曦徽章上粗糙的纹路。
第一阶段实验，研究经费，已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