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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黎明血旗,骄兵至**震天的欢呼声尚未在黑水堡的城墙上完全平息,疲惫的守军便迎来了血色黎明。城下,蒙古人的营火如同溃败的星点,消失在北方的地平线。他们留下了数百具烧焦扭曲、布满铁砂孔洞的残骸,以及几十匹垂死的战马在寒风中哀鸣。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焦臭与硝烟混合的死亡气息,无声地诉说着昨夜那场炼狱般的战斗。堡内,伤亡惨重。能站立的军户和民壮不足三十人,个个带伤,精疲力竭。林烽在苏宛儿简单的包扎后,靠着冰冷的墙垛闭目养神,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深处燃烧的火焰却未曾熄灭。他脑中飞速运转:炮管已废,火药殆尽,铁砂用光……若蒙古人卷土重来,黑水堡必成死地!就在这绝望的寂静中,远处传来了密集而沉闷的马蹄声!不同于蒙古骑兵的狂野,这蹄声更显沉重、整齐,带着一股属于王朝正规军的肃杀之气!“援军!是朝廷的援军来了!”瞭望塔上,一个眼尖的军户嘶哑着嗓子,用尽最后力气狂吼!瞬间,残存的守军如同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挣扎着爬起来,涌向面向内陆的城墙一侧。只见通往宣府镇方向的官道上,烟尘滚滚,一支衣甲鲜明、旗帜招展的大军正浩浩荡荡开来!当先一面猩红大纛,上书一个斗大的“**李**”字!“是宣府副总兵李化龙李将军的旗号!”林振威激动得浑身颤抖,老泪纵横,“天佑大明!天佑黑水堡啊!”沉重的堡门在刺耳的绞盘声中缓缓开启。林振威强撑着伤体,带着还能行动的十来个军户,以及被苏宛儿搀扶着的林烽,踉跄地迎出堡外。旌旗猎猎,甲胄铿锵。数千名精锐的宣府镇边军勒马停在堡前,刀枪如林,气势森严。为首一员大将,身披锃亮的山文甲,头戴凤翅盔,面白微须,眼神锐利中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倨傲,正是副总兵李化龙。他端坐马上,居高临下地扫视着眼前这群如同叫花子般的残兵败将,以及堡墙上那触目惊心的血污焦痕和扭曲的虎蹲炮残骸,眉头嫌恶地皱起。“末将黑水堡世袭百户林振威,率残部…叩见李将军!”林振威带着众人单膝跪地,声音沙哑而激动,“谢将军驰援之恩!黑水堡幸赖将士用命,昨夜…昨夜已击退鞑虏!”“击退?”李化龙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讥诮,他用马鞭随意指了指城下的狼藉,“就凭你们?还有这两坨废铁?”他目光扫过林振威身后的林烽,见他年轻瘦弱,脸色苍白,更是冷哼一声,“死了多少人?堡里还剩多少能喘气的?”林振威心中一沉,强忍屈辱:“回禀将军,昨夜鞑子来犯约两千骑,堡内守军…战死四十七人,重伤十九人,余者皆轻伤…幸赖吾儿林烽,以奇计、神炮…”“行了!”李化龙不耐烦地打断,脸上写满了“胡吹大气”四个字,“两千鞑子?就凭你这破堡和这点人?还神炮?我看是走了狗屎运,鞑子自己退了吧!”他根本不信这穷乡僻壤的破军堡能挡住两千蒙古精骑的进攻,更不相信什么“奇计神炮”的鬼话。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下级军户为了推卸失地责任和邀功的夸大其词。他挥了挥马鞭,对身后一名亲兵道:“进去看看,堡里还有多少存粮、伤药,能用的军械也清点一下带走。此地已残破不堪,无险可守,鞑子若再来,徒增伤亡!传令!大军休整半个时辰,然后拔营,前往**镇安堡**布防!”镇安堡是更大更坚固的堡城,显然在李化龙眼中,那里才值得他麾下精锐去守卫,才有立功的机会。至于黑水堡?一个被打残的弃子罢了。“将军!不可啊!”林振威如遭雷击,猛地抬头,“鞑子虽退,但元气未伤!他们必会卷土重来!黑水堡若失,镇安堡侧翼洞开!请将军留兵协防!哪怕…哪怕几百人也行!”他重重磕头,额头沾满泥土。“留兵?”李化龙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道,“林百户,本将的兵,是朝廷用来打胜仗的,不是给你这破堡陪葬的!鞑子若再来,你等为国尽忠便是!休得多言!”他看都不再看跪在地上的林振威等人,调转马头,带着亲兵趾高气扬地策马入堡,仿佛踏入一片肮脏的废墟。**二、副将暗助,星火微芒**冰冷的绝望,比昨夜蒙古人的刀锋更刺骨地扎在每一个黑水堡幸存者的心上。朝廷的援军来了,却比敌人更冷酷地宣判了他们的死刑。林烽沉默地跪在地上,手指深深抠进冰冷的泥土里。他理解李化龙的逻辑——在官僚的算盘里,黑水堡的价值确实已趋近于零。但他胸中那股属于现代军人的骄傲和怒火,却在熊熊燃烧。这些浴血奋战的士兵,这些誓死不退的袍泽,难道就活该被当成弃子?就在一片死寂的绝望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林烽身旁响起:“林烽?”林烽抬头。只见一个穿着普通校尉盔甲、身材不高却异常精悍的中年将领,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此人面容方正,皮肤黝黑粗糙,眼角带着风霜刻下的皱纹,眼神沉稳而锐利,与李化龙那种养尊处优的倨傲截然不同。他腰间挂着一柄制式腰刀,刀柄磨得光滑发亮,显然常年使用。“末将在。”林烽沙哑回应,心中警惕。此人正是李化龙麾下的一名游击将军,名叫**张承宗**。昨夜大军扎营后,他曾默默巡视过城墙,仔细查看了那两门扭曲的虎蹲炮残骸和城下蒙古人的死状,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深思。张承宗蹲下身,目光如炬地直视林烽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昨夜…真是你指挥的?那炮…也是你弄的?”林烽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是。”“好小子!”张承宗眼中精光一闪,竟带着一丝激赏,“李将军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张承宗顿了顿,没有明说,但语气中的无奈与不以为然已表露无遗,“…他有他的考量。但这黑水堡,不能就这么丢了!更不能让昨夜死战的弟兄们寒心!”他警惕地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这个角落,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和一封折叠的信笺,塞进林烽手里。布包沉甸甸的。“拿着!别声张!”林烽入手一沉,打开布包一角,瞳孔微缩:*里面是十几锭成色不错的白银!*还有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裹、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提纯过的硝石和硫磺**!“这…”林烽猛地看向张承宗。张承宗语速极快,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堡内粮仓和伤药,李将军的人正在清点,能带走的他们一粒米都不会留。这点银子,是我和手下几个生死兄弟凑的私房,你拿着,想办法去临近堡寨或流民手里换点粮食和伤药!硝石硫磺,也是我们平时偷偷攒下的,不多,应应急!”他又指了指堡门附近阴影里站着的一小队沉默的士兵,大约十几人。这些士兵衣甲同样破旧,脸上带着风霜和疲惫,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与李化龙那些光鲜的亲兵截然不同。他们脚下放着几个不起眼的麻袋。“那十几个人,是我从自己营里挑出来的老兄弟。”张承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都是在边关滚了十几年刀口、老家被鞑子祸害干净的苦命人。他们留下,跟着你守堡!”“还有,”他指了指麻袋,“里面是**十杆还能用的三眼铳**(明代一种三管单兵火铳),虽然老旧,总比烧火棍强!还有些**火药**(普通黑火药)、**铅子**、**几把破旧的腰刀**,以及…**一小桶猛火油**!这是我职权范围内,能‘损耗’的极限了!”林烽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白银、硝磺、人手、武器、弹药、火油!这简直是雪中送炭!他紧紧攥住布包和信笺,看着眼前这位貌不惊人、却有着一颗滚烫赤诚之心的游击将军,一股久违的暖流涌上心头。“张将军…此恩…”“别废话!”张承宗用力拍了拍林烽的肩膀(避开了伤口),眼神严肃无比,“记住!活着!守住!别让昨夜那些弟兄的血白流!更别让鞑子觉得我大明边军无人!”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深意,“朝中…风向有变,好自为之!若真能守住,打出威名,这封信笺,或许能帮你递到‘该看的人’手里。”他暗示性地看了一眼京城方向。说完,张承宗霍然起身,不再看林烽,大步走向正在堡内大肆搜刮物资的李化龙亲兵队伍,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半个时辰后,李化龙的大军如同过境的蝗虫,卷走了黑水堡本就所剩无几的存粮和大部分伤药,只留下一个更加破败的空壳和十几具无法带走的重伤员遗体。旌旗远去,扬起的尘土渐渐消散,只留下死一般的沉寂和刺骨的寒风。黑水堡,彻底被抛弃了。**三、废墟之上,星火燎原**林烽站在空旷的堡门口,手中紧握着张承宗留下的布包和信笺。身后,是父亲林振威、妻子苏宛儿、张承宗留下的那十几个沉默却眼神坚定的老兵,以及堡内仅存的、相互搀扶着、眼神茫然而又带着一丝希冀望着他的二十多个老弱军户和民壮。堡内,一片狼藉。粮仓被搬空,药房被扫荡,连几口做饭的大铁锅都被李化龙的亲兵以“军用”名义强行征走。“烽儿…我们…还能守住吗?”林振威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绝望,看着空空如也的堡内,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林烽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血腥、硝烟和绝望的空气涌入肺腑,却点燃了他眼中不屈的火焰!他猛地转身,面对这几十双眼睛,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朝廷放弃了我们,但**我们自己,不能放弃自己!**”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布包和信笺:“看!我们没有完全被抛弃!有义士赠银赠药!有袍泽留下同生共死!有兵械,有火药!”他指向张承宗留下的那十几个老兵,“还有这些百战余生的老兄弟!”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幸存者,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鞑子会回来!他们想踏平黑水堡,洗刷昨夜的耻辱!我们身后,就是我们的家!是死去的兄弟用血守住的土地!我们没有退路!只有一条路——**死战到底!**”“但死战,不是送死!”林烽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刀,“从现在起,黑水堡,我说了算!想活命的,想为死去的兄弟报仇的,想守住家园的,就听我的!拿起你们能找到的一切武器!老人、孩子、女人,都动起来!我们要在鞑子再次叩关之前,把这里变成他们的**坟场**!”“张大哥!”林烽看向张承宗留下的老兵中一个领头模样的精瘦汉子(张承宗走前低声告知他叫赵铁柱)。“在!”赵铁柱抱拳,声音嘶哑却干脆。“你带所有能拿刀枪的兄弟,立刻接管堡防!按我昨夜之法,整训队列!熟悉三眼铳!清点所有可用箭矢、滚木礌石!”“是!”“爹!”林烽看向林振威。“你说!”林振威挺直了腰杆。“你带几个熟悉堡内堡外的老兄弟,立刻出发!拿这些银子,去附近堡寨、流民点,不惜一切代价,换粮食!换伤药!换硝土!换硫磺!换铁料!告诉他们,黑水堡没倒!高价收!”“好!”林振威接过银包,重重点头。“宛儿!”“夫君!”苏宛儿上前一步,眼神坚定。“你带所有妇孺,负责三件事:第一,照顾伤员!第二,收集全堡所有能找到的粪便,集中刮硝!第三,烧炭!越多越好!按我之前教你的法子提纯!”“明白!”苏宛儿用力点头。“其他人!”林烽的目光扫过剩下的军户民壮,“清理战场!收集所有鞑子留下的箭矢、刀枪!把堡内所有能拆的木头、门板、砖石,都给我搬到城墙上!加固工事!把堡外百步内的地面,给我挖陷坑!埋尖桩!”一道道命令清晰而果断,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驱散了绝望的迷茫!被抛弃的愤怒,求生的本能,为袍泽复仇的怒火,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干他娘的!跟鞑子拼了!”“听少堡主的!守住我们的家!”短暂的沉寂后,堡内爆发出压抑而决绝的怒吼!人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眼中重新燃起光芒,拖着疲惫伤痛的身体,按照林烽的指令,如同上紧的发条般疯狂行动起来!废墟之上,一点星火,开始顽强地燃烧。林烽走到那两门扭曲报废的虎蹲炮残骸旁,蹲下身,手指抚过冰冷粗糙的铁质。他捡起一块昨夜炸裂飞出的炮管碎片,边缘锋利。一个更大胆、更迫切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必须尽快造出更可靠、更轻便、射速更快的火器!三眼铳太落后!他需要真正的“步枪”!需要原始版的手榴弹!需要地雷!**他看向苏宛儿正带人刮取的硝土,看向张承宗留下的硝石硫磺,看向那些收集来的破铜烂铁…目光灼灼。时间!他需要和时间赛跑!在蒙古人舔舐好伤口,带着更猛烈的复仇怒火卷土重来之前!黑水堡,这被朝廷遗忘的孤岛,将成为他铸造未来铁血之师的——**第一座熔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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