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取代了爆炸的灼热。林烽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让他几乎呕吐。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而是古旧斑驳的木梁,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炭火和某种草药混合的、难以形容的气味。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邦邦的土炕上,身上盖着粗糙发硬的棉被。身体……似乎变小了?也虚弱了很多。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没有弹孔,没有血迹,只有一件粗糙的麻布中衣。“夫君?你…你醒了?!”一个带着浓重哭腔,却异常清丽柔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林烽艰难地转头。炕沿边,跪坐着一个穿着半旧青色袄裙的年轻女子。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容颜清丽绝伦,眉如远黛,眼若秋水,只是此刻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恐、担忧和未干的泪痕。乌黑的秀发有些凌乱地挽着,更添几分楚楚可怜。即使穿着粗布衣裳,也难掩那份天生的丽质。“你…是谁?”林烽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不属于这个身体的警惕和茫然。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强行涌入脑海,带来针扎般的刺痛。林烽……他也叫林烽?大明弘治十三年(1500年)?这里是宣府镇下辖的“黑水堡”(虚构),北方直面蒙古诸部(此时主要是小王子达延汗的势力)的前线军堡之一?他的身份是堡内世袭百户林振威的独子?一个文不成武不就、体弱多病的纨绔?眼前这绝色女子,是他刚过门不到半年的妻子,苏宛儿?记忆中的“前任”林烽,是在听闻蒙古游骑再次逼近、烽火点燃的混乱中,惊惧过度一头栽倒,就此一命呜呼,才让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特种兵林烽鸠占鹊巢。“夫君,你怎么了?别吓宛儿啊!我是宛儿,你的妻子啊!”苏宛儿见他眼神陌生而锐利,吓得小脸煞白,冰凉的小手颤抖着抚上他的额头。真实的触感让林烽一个激灵,彻底清醒。
穿越了!从阿富汗的修罗场,穿越到了五百多年前的大明弘治年间,一个战火纷飞的边境军堡!还成了个病秧子少爷,附赠一个如花似玉、一看就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妻?荒谬感与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特种兵的本能让他立刻开始评估环境:窗户是简陋的木格糊纸,寒风正呼呼往里灌;土墙厚实但低矮;屋内陈设简单到近乎贫寒,唯一显眼的是墙角一个半人高的旧木柜。“外面…情况怎么样?”林烽强压下翻腾的心绪,试图坐起身。身体虚弱得厉害,肌肉记忆还在,但这具身体的素质差得令人发指。苏宛儿连忙扶住他,泪水又涌了出来:“不好,很不好!烽燧狼烟从昨日下午就燃起来了,堡里的老军户说,看烟柱的规模,怕是有上千蒙古鞑子游骑在附近!爹…爹他天不亮就带着堡里能动弹的男丁上城墙了!堡门都封死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小小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我们…我们会不会……”
就在这时——“呜——呜——呜——”低沉、苍凉、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如同来自地狱的呼唤,骤然划破了边塞清晨死寂的空气!紧接着,是沉闷如雷、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大地开始微微震颤!“来了!鞑子来了!”苏宛儿花容失色,猛地扑到林烽怀里,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林烽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刚穿越,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就直面蒙古铁骑攻城?这开局简直是地狱难度!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空空如也。没有枪,没有匕首,只有一身孱弱的皮囊和一个需要保护的弱女子。绝望吗?有一点。但更多的是在绝境中被点燃的、属于顶级特种兵的凶悍斗志!“别怕!”林烽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沉稳力量。他反手紧紧握住苏宛儿冰凉的小手,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屋内,最终死死盯住了墙角那个旧木柜。前任的记忆碎片闪现:那似乎是他母亲(已故)的嫁妆?里面…好像有些他祖父留下的、被前任视为破烂的东西?“扶我过去!”林烽咬牙,几乎是拖着苏宛儿,踉跄地扑到木柜前,猛地拉开柜门!灰尘扑面而来。里面堆着些旧衣物、几本破烂的线装书、一些零碎杂物。林烽粗暴地将东西扒开,手探向柜子最深处——触手一片冰凉坚硬!他猛地往外一拽!哗啦!一堆蒙尘的、黑乎乎的铁疙瘩和木料散落在地。其中几样东西的形状,瞬间让林烽的心脏狂跳起来!一根带有明显膛线痕迹、锈迹斑斑但结构异常熟悉的——**枪管**!几个粗糙的黄铜构件,像是**燧发机**的雏形!几块沉重、形状不规则的…**硫磺矿石**和**木炭块**?还有一卷残破发黄的图纸,上面用毛笔勾勒着复杂的机械结构,旁边标注着歪歪扭扭的繁体字:“**自生火铳试制图**”!前任祖父的记忆浮现:那是个痴迷于工匠技艺的军户,曾异想天开想改良笨重的火门枪,弄出能自己打火的“神机”,结果耗尽家财,被同僚嘲笑,郁郁而终。这些东西,就被前任视为“无用的祖传破烂”,一直丢在柜底吃灰。“哈…哈哈…哈哈哈!”林烽看着地上这堆“破烂”,眼中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是绝处逢生的狂喜,是猛兽看到猎物的兴奋!枪管!燧发机构!火药原料!还有…虽然原始但方向绝对正确的设计图!特种兵最擅长什么?除了杀人,就是利用手边一切资源,制造致命的武器!他脑海中储存的海量枪械知识、火药配比、机械原理,此刻与眼前这堆蒙尘的“废物”产生了惊人的化学反应!“宛儿!”林烽猛地转头,眼神锐利如刀,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立刻!去厨房!给我找最细的筛子!干净的瓦罐!还有醋!越多越好!快!”苏宛儿被他眼中燃烧的火焰吓住了,那完全不是她熟悉的、懦弱丈夫的眼神。那眼神让她感到陌生,甚至有一丝畏惧,但在这灭顶的危机中,却奇异地给了她一种从未有过的、可以依靠的力量!“筛子…瓦罐…醋…”她喃喃重复着,虽然完全不明白夫君要做什么,但求生的本能让她立刻点头,“好!我这就去!”她提起裙摆,像受惊的小鹿般冲向厨房。林烽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和头痛,迅速将地上的“宝贝”分类。他拿起那根锈蚀的枪管,手指摩挲着内壁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膛线痕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疯狂的笑意。蒙古铁骑?弯刀弓箭?很好。那就让你们这些五百年前的古人,尝尝什么叫“科技代差”,什么叫“降维打击”!
他拿起那块硫磺矿石,掂了掂分量。硝石…记忆中,前任似乎提过,堡里茅厕后面的老墙根下,刮下来的白霜就是硝土?城外的马蹄声、号角声、隐约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时间,就是生命!林烽眼中寒光一闪,开始了与死神赛跑的疯狂制造!刺鼻的醋味混杂着硫磺的辛辣,在狭小的土屋里弥漫。林烽赤着上身,汗水和污垢在瘦削的脊背上划出道道沟壑。他半跪在地上,眼神专注得近乎疯狂,手中的石臼飞快地捣碾着混合了木炭、硫磺和硝石粉末(从茅厕墙根刮下的硝土,经水溶、过滤、醋煮提纯后得来)的黑色混合物。“筛子!快!”他低吼,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苏宛儿苍白着脸,双手却稳得出奇。她将细麻布绷紧在瓦罐口,林烽将捣好的火药粉倒上去。细如尘埃的黑色粉末透过麻布筛孔,均匀落入罐底;粗颗粒则被筛出重新捣磨。这是林烽记忆中颗粒化火药的基础——更稳定,燃烧更充分,威力倍增!墙角,那根锈迹斑斑的枪管已被固定在简陋的木工架上。林烽用浸油的布条裹着细木棍,蘸着粗砂,在苏宛儿协助下,以一种近乎偏执的频率反复拉磨内膛!每一次拉动,都带走一层锈蚀,露出底下带着微弱螺旋纹路的膛线!汗水滴落在灼热的铁管上,发出“滋”的轻响。时间!时间就是命!燧发机被拆解成零件。林烽用一把小锉刀和磨石,在油灯的微光下,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修正着击砧的角度、燧石夹的咬合力、弹簧的张力。每一个微小的零件,都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布满老茧(属于前世)的手指下,被赋予精确的使命。“成了!”当最后一个黄铜零件被敲入硬木托柄,一把造型怪异、带着明显手工痕迹,却又散发着致命气息的武器,被林烽紧紧握在手中!它远不如后世的枪械精良,枪托粗糙,燧石裸露,但枪管笔直,膛线幽深,燧发机构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林烽抓起一把亲手搓成的、大小不一的铅弹(由苏宛儿熔化的锡壶得来),塞入皮囊。又将筛好的颗粒火药小心装入另一个干燥的竹筒。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具身体的虚弱和手中武器的沉重。“一人一枪,能杀几个?”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特种兵的战场直觉告诉他,面对潮水般的骑兵,个体的力量渺小如尘埃。他需要帮手,需要一支能贯彻他意志的军队!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城墙的方向,喊杀声和惨叫声已经清晰可闻!
一人之力,难挽天倾**
当林烽拖着虚弱的身体,在苏宛儿搀扶下踉跄登上黑水堡低矮的夯土城墙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人间地狱!城墙下,数十骑蒙古游骑正绕着堡墙飞驰,发出尖锐的唿哨,不断抛射着轻箭。箭雨虽不密集,却精准地压制着城头,几个冒头的军户惨叫着倒下。更远处,烟尘滚滚,显然还有大队人马在集结!城墙上,守军一片混乱。几十个老弱军户和临时征发的民壮,在父亲林振威嘶哑的吼声中勉强支撑。他们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锈迹斑斑的腰刀、削尖的木棍、甚至还有几杆老掉牙的**火门枪**。使用火门枪的几个军户更是手忙脚乱:一人负责用烧红的铁钎点燃火门引信,另一人才能勉强瞄准射击,射程不过三四十步,精度惨不忍睹,浓烟弥漫呛得人直咳嗽。零星的箭矢和铅弹飞出,大多徒劳地落在空地上,对灵活机动的游骑几乎构不成威胁。恐慌像瘟疫般蔓延。“顶住!都给我顶住!瞄准了放箭!”林振威须发皆张,挥舞着缺口的长刀,试图稳住阵脚,但效果甚微。他脸上沾满血污,肩头插着一支折断的箭杆,显然已经负伤。就在这时!“呜——!”一声更嘹亮、更肃杀的号角响起!城墙东侧一段,七八个口叼弯刀的蒙古悍卒,竟已借着同伴箭矢的掩护,将简陋的钩索抛上城垛!他们像猿猴般敏捷,顶着稀疏的箭矢和石块,开始向上攀爬!一旦让他们登城,脆弱的防线将瞬间崩溃!“拦住他们!快放箭!砸石头!”林振威目眦欲裂,冲向那段城墙。但守军更加慌乱,射出的箭矢歪歪斜斜,砸下的石头也失了准头。一个蒙古兵已经攀上垛口,狞笑着挥刀砍向一个吓傻的民壮!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砰——!!!”一声震耳欲聋、迥异于火门枪沉闷声响的炸雷,在混乱的城墙上空骤然爆响!声音之巨,仿佛撕裂了空气!只见林烽不知何时已单膝跪地,将那根古怪的铁管稳稳架在一个垛口上。枪口喷吐出尺长的橘红色火焰和浓密的白烟!巨大的后坐力狠狠撞在他瘦弱的肩膀上,让他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煞白,几乎脱手!这具身体太弱了!然而,效果是毁灭性的!百米外,那个刚刚攀上垛口、正要逞凶的蒙古十夫长,动作猛地一滞!他头上那顶标志性的皮帽连同小半个天灵盖,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瞬间化作一团混合着红白之物的血雾!无头的尸体晃了晃,直挺挺地从城头栽落,重重砸在城墙下的同伴身上!死寂!城墙上下的厮杀声、号角声、惨叫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精准、超乎想象的一击惊呆了!无论是惊恐的守军,还是凶悍的蒙古兵,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跪在垛口后、脸色苍白却眼神如冰的年轻人身上!“神…神迹?!”一个老军户喃喃道。“少…少爷?!”林振威看着儿子,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陌生。林烽强忍着肩胛骨欲裂的剧痛和手臂的酸麻,迅速退出滚烫的铜制弹壳(简易的),动作虽然因为虚弱而略显迟缓,却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流畅。他抓起新的铅弹和火药,开始装填。额头冷汗涔涔,心中警铃大作:**太慢了!装填一次的时间,足够蒙古人冲上来十次!一人一枪,杯水车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