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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时光,如指间流沙般悄然逝去。在铁匠铺叮当不息的铁锤声与边界零星爆发的厮杀声交织中,黑水堡的焦土之上,正悄然焕发着新生的气息。一座座崭新的土坯房舍拔地而起,虽简陋质朴,却已能看到袅袅升起的炊烟,在秋日的晴空下缓缓飘散。东头那口清淤后的水井,泉水甘甜清冽,滋养着堡内的军民。妇孺们的脸上,也渐渐褪去了往日的菜色,多了几分健康的红润。林烽所推行的严明军纪与公平分配制度,如同一剂强心针,让这座饱经战火摧残的堡垒,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凝聚起一种坚韧而向上的力量,仿佛一株在石缝中顽强生长的野草,充满了勃勃生机。

然而,这表面的平静之下,实则暗流涌动。蒙古首领博迪汗虽率领主力退回草原,舔舐着野狼谷与城下之败所留下的累累伤口,但他并未真正放弃对黑水堡的觊觎。小股蒙古游骑的骚扰从未间断,他们如同草原上最为狡猾的鬣狗,时而在堡外不远处放冷箭,箭矢呼啸着划破空气,带着死亡的威胁;时而又鬼鬼祟祟地试图偷袭外出樵采的百姓,将他们掳掠而去;时而还会远远地窥探堡防的虚实,寻找防御的薄弱之处。他们的目的昭然若揭:试探黑水堡的防御强度,不断袭扰其恢复进程,并伺机进行报复,以洗刷先前战败所带来的耻辱。

但这一次,林烽的回应不再是以往的隐忍示弱,而是化作雷霆般的、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狠厉反击!他要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蒙古人明白,如今的黑水堡,早已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欺凌的软柿子。

“报!总旗大人!东面十里外的山林中,发现一队鞑子游骑,约莫二十人左右,他们正驱赶着我们堡里出去砍柴的几个百姓!”一名哨骑快马加鞭,神色慌张地从外面奔回堡内,翻身下马后,立刻单膝跪地,向林烽紧急禀报。

林烽闻言,眼中寒光一闪而过,那眼神冰冷得如同冬日的寒冰,不带一丝温度。他没有丝毫犹豫,声音斩钉截铁:“王魁!”

“末将在!”王魁那粗犷的声音立刻响起,他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杀意,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里凶光毕露,仿佛一头即将择人而噬的猛兽。

“带上你的锐士营!再配上五名擅长射箭的老兵!”林烽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王魁,“把被掳走的百姓给我毫发无损地抢回来!至于那些鞑子……”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如同来自九幽地狱,“一个都不许留!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挂在边界的木桩上!我要让后面那些蠢蠢欲动的鬣狗看清楚,靠近黑水堡的下场!”

“得令!哈哈哈!老子早就等着您这句话了!”王魁狂笑着应道,那笑声中充满了嗜血的兴奋。他如同一只挣脱了束缚的猛虎,转身带着他那群同样杀气腾腾的悍匪,旋风般冲出了堡门。

半个时辰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王魁等人凯旋而归,他们不仅成功救回了被掳的百姓,每个人的马鞍旁边,还晃晃悠悠地挂着几颗狰狞可怖、血淋淋的蒙古首级!那二十颗首级,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色泽,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他们甚至特意绕了一段路,将其中几颗最显眼的首级,挂在了鞑子们经常出没的地方的木桩上,以此来震慑那些心怀不轨之徒。

又过了数日,一小队不知死活的蒙古兵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地摸到了堡墙下,企图破坏新设置的鹿砦。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动作轻缓,眼神中满是贪婪与恶意。

“点火!”城头上,负责值夜的赵铁柱目光如炬,早已发现了这些不速之客。他一声令下,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响亮。

嗤嗤嗤!

几道早已埋设在鹿砦附近的、经过改良的绊发式铁火雷引信被瞬间点燃,发出细微而急促的燃烧声。

轰!轰!

两声剧烈的爆炸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夜的宁静。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半边夜空。飞溅的铁砂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将那几名靠近的蒙古兵炸得血肉模糊,如同筛子一般。残存的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有半分停留,连滚带爬地逃入了黑暗之中,只留下几声凄厉至极的惨嚎在夜空中回荡,久久不散。

再后来,一支三十余骑的蒙古小队,在堡外耀武扬威地游弋挑衅,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口中发出狂妄的叫嚣,似乎在嘲笑黑水堡不敢出战。

“陈师傅!床弩!”林烽站在城头,目光冷冽地指向城外那群不知死活的蒙古骑兵。

早已将床弩弦力恢复、并且做了加固处理的陈老蔫,此刻眼中闪烁着复仇的快意。他亲自上前校准,粗糙的大手紧握摇柄,每一个动作都沉稳而精准。

嗡——!

一声沉闷而悠长的弦响,一支特制的、绑缚着小号铁火雷(装有延时引信)的重弩箭,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长空,精准无比地落在了蒙古骑队的中央!

轰隆!

又是一声剧烈的爆炸,伴随着人仰马翻的混乱场面!战马受惊,疯狂地嘶鸣跳跃,将背上的骑士甩落下来。侥幸未死的蒙古兵如同见到了鬼魅一般,哪里还顾得上挑衅,头也不回地打马狂奔,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仓皇逃窜,瞬间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

每一次蒙古游骑的试探,都换来黑水堡更加凶狠、更加精准、更加匪夷所思的反击!林烽将有限的兵力和资源运用到了极致,他充分发挥自己的智慧,将铁火雷玩出了各种花样——绊发雷、弩箭雷,再配合王魁所率锐士营的亡命突袭和老兵们精准的冷箭狙杀,让每一次前来骚扰的蒙古游骑都损失惨重,心惊胆寒。

渐渐地,“黑水堡”这三个字,成了附近蒙古部落中令人谈之色变的禁忌。那些侥幸从黑水堡活着逃回去的游骑,无不面色惨白、惊魂未定地向同伴描述着堡中那如同雷神降世般的爆炸,描述着那个名叫“林烽”的明将冷酷无情的命令,描述着边界木桩上那些随风摇晃的狰狞首级……以至于后来,小股的蒙古游骑宁可多绕远路,也绝不敢靠近黑水堡三十里范围之内。偶尔有不知情的新兵听到“林烽”的名字,那些曾亲身经历过那场爆炸风暴的士兵,甚至会下意识地打一个寒颤,眼中充满了恐惧。

铁砧旁的顿悟

堡内铁匠铺的炉火,日夜不息地燃烧着,跳跃的火焰映照着每一个忙碌的身影。叮叮当当的铁锤声,如同永不疲倦的鼓点,成了黑水堡最坚韧的背景音。林烽一有空闲,便会来到这里,默默地看着陈老蔫师徒与那块顽固的精铁较劲,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鼓励。

燧发短铳的制造过程,远比想象中要艰难得多。光是枪管的钻膛和刻划那细微的螺旋膛线,就失败了无数次。每一次失败,都意味着大量精铁的消耗,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废料,连一向沉稳的林烽都心疼不已。

“总旗大人,您看……”陈老蔫满头大汗,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滚烫的铁砧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他举着一根再次钻歪报废的枪管胚子,脸上写满了沮丧与不甘,“这膛……实在太难钻直了!稍有不慎就会歪斜,力道稍微大了一点还容易崩裂……这精铁,似乎……似乎火候还是差了点意思?”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和困惑。

林烽接过那根扭曲的废管,仔细地观察着断口的纹路,又掂量了一下分量,眉头微微皱起。他并非专业的铁匠,但前世特种兵生涯让他接触过不少枪械制造原理,对于材料学也有一些基础的了解。

“陈师傅,”林烽沉吟片刻,指着熊熊燃烧的炉火,缓缓开口道,“我们炼铁,大多用的是生铁,这种铁虽然坚硬,但却很脆。要想得到更坚韧、更易于加工的精铁(熟铁),就需要反复锻打,去除其中的杂质,对吧?”

“是,是,千锤百炼嘛!老祖宗就是这么传下来的!”陈老蔫连连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认同。

“但锻打,终究只是外力。”林烽拿起一块沉甸甸的生铁锭,感受着它冰冷的触感,继续说道,“杂质虽然去除了,但铁本身的‘筋骨’还是松散的。”他顿了顿,努力回忆着现代钢铁冶炼的一些基础知识,尽量用古人能够理解的方式解释,“有没有想过,在铁水熔炼的时候,就让它的‘筋骨’变得更强韧?比如说……在熔炼时,加入一些能够‘养铁’的东西?比如……木炭粉?或者……某些特定的矿石粉?让铁水里的‘气’排得更干净,让铁的‘筋骨’在熔融状态时就长得更结实、更均匀?这样一来,锻打出来的精铁,韧性会不会更好?更不容易崩裂?也更容易钻出直膛、刻出细线?”

陈老蔫那原本浑浊的老眼,在听到这番话后,猛地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光芒如同黑暗中劈开夜空的一道闪电,耀眼而夺目!他死死地盯着林烽,又急切地看向炉火,再看看那堆令人沮丧的废料,身体因为过度激动而微微颤抖起来!

“熔炼……养铁……排‘气’……筋骨……”他喃喃自语,仿佛着了魔一般,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兴奋与顿悟,“对……对啊!老汉怎么就钻了牛角尖,光想着锻打这一步!源头!源头才是根本啊!”他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连那条瘸腿也不觉得疼了),狂喜道:“总旗大人!您……您真是神了!这法子……这法子说不定真的能行!木炭粉……矿石粉……老汉现在就试试!马上就试试!”

困扰了他多日的技术瓶颈,仿佛被林烽这来自现代的材料学理念轻轻一点,瞬间豁然开朗!陈老蔫如同打了一剂强心针,立刻精神抖擞地扑向熔炉,大声指挥着徒弟调整火候,准备添加各种配料,整个人焕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匠神光彩。林烽看着老铁匠重新燃起的斗志,心中也升起了一丝强烈的期待,他相信,只要方向正确,成功就不会太远。

圣旨临堡,嘉奖与闲棋

就在黑水堡军民沉浸在重建家园的喜悦与一次次击退蒙古骚扰的胜利之中时,一队身着鲜艳服饰、骑着高头大马的宫廷仪仗,在数十名精锐京营骑兵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开到了黑水堡外。那明黄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彰显着皇家的威严。

圣旨到了!

堡门大开,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好奇而敬畏地看着这支来自京城的队伍。香案早已高设,案上摆放着香炉、烛台等祭品,香烟袅袅升起。林烽率领堡内所有军民,整齐地跪伏于地,鸦雀无声,等待着圣旨的宣读。

宣旨太监缓缓展开手中那卷象征着皇权的明黄卷轴,用他那特有的尖细而拖长的嗓音,一字一句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兹有宣府镇黑水堡总旗林烽,忠勇可嘉,智略非凡。前拒虏酋博迪汗数万之众于坚城之下,毙伤逾万,保境安民,功在社稷!特赐银五百两,绢百匹,以彰其功!黑水堡军民,浴血奋战,忠义昭彰,免赋税一年!钦此!”

“臣林烽,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烽恭敬地叩首,声音沉稳而有力,回荡在寂静的堡内。

然而,圣旨宣读完毕后,堡内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之中。银五百两,绢百匹,再加上免赋税一年,对于一个普通的军堡来说,已是相当丰厚的赏赐。但对于林烽击退蒙古小王子博迪汗亲率的三万大军、毙伤逾万这样泼天的功劳而言,这样的嘉奖就显得过于轻描淡写,甚至隐隐透着一丝刻意压制的意味。军民们脸上都露出了困惑和不解的神情,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宣旨太监似乎并未察觉这微妙的气氛,他慢条斯理地收起圣旨,脸上堆起程式化的笑容,又从怀中掏出一份盖着内阁鲜红印信的文书,继续尖声宣读:

“林总旗,陛下还有口谕。念你通晓火器,颇有巧思,特命你为‘军器局行走’(虚构闲职),可随时将所制火器利弊、御虏心得,具本直奏通政司,达于天听!望你勤勉用心,勿负圣恩!”

“军器局行走”?在场的众人大多面露疑惑,这显然是一个毫无实权、品级模糊(甚至可能没有品级)的虚衔!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让林烽拥有了一份“具本直奏”的权力!这看似是一种能够直达天听的“殊荣”,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实则是将林烽置于更严密的监视之下,更是一步充满了试探和制衡的闲棋!

林烽心中瞬间雪亮,如同明镜一般。张承宗之前的警示,此刻一一应验了!朝中必定有人不想让他升迁得太快,但又不能完全无视他立下的赫赫战功和那“奇技淫巧”所蕴含的巨大潜力。于是,便有了这样的安排:给钱、给名(却是虚名)、给一条看似能直达天听的渠道(实则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却死死地按住他的军权(依旧只是总旗),将他暂时“圈”在这黑水堡内,让他动弹不得。

“臣……领旨谢恩!”林烽再次叩首,声音依旧沉稳如常,但低垂的眼眸深处,那抹因圣旨而起的短暂波澜,已迅速化为深潭般的警惕与冰冷。他清楚地知道,朝堂的棋局,已经悄然将他这枚小小的棋子摆上了棋盘。这究竟是福,还是祸?无人能知。

宣旨太监满意地点了点头,在众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带着赏赐(银绢需先押解入库,再由地方官员转交)和京营护卫,浩浩荡荡地扬长而去。留下黑水堡的军民,望着那远去的黄尘,每个人的心头都思绪万千,有着说不尽的感慨。而那铁匠铺中,叮叮当当的铁锤声,依旧执着而有力地响着,仿佛在无声地敲打着某种不屈的回应,在这暗流涌动的局势中,彰显着一种坚韧不拔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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