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好了。您看,这些是好的,味道鲜,城里讲究人肯定喜欢。”陈默指着那堆分拣好的菌子说。
农妇仔细看了看,虽然她不完全懂,但好坏分开后,那堆“高档菌”确实看着更顺眼、更“值钱”了。“行,那俺试试。”
陈默趁热打铁:“大姐,光这样放着还不行,得吆喝。我帮您喊两声?”他得让这第一笔“投资”尽快变现。
农妇点点头:“中,你喊吧。”
陈默清了清嗓子,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开始吆喝。
他不能用后世那些花哨的词汇,只能紧扣这个时代的需求和认知:
“哎——瞧一瞧看一看嘞!刚下过雨的山里鲜货!顶好的野山菌嘞!”
“炖汤味道鲜得很!营养丰富,老人孩子吃了都好!”
“机会难得,数量不多嘞!晚了可就没了!”
他的吆喝声带着点生涩,但中气十足,加上内容实在,很快吸引了几个挎着菜篮子的妇女围过来。
“啥菌子啊?真那么好?”
一个穿着蓝布罩衫的中年妇女问道,眼神里带着挑剔。
“大姐您看,”陈默拿起一朵品相最好的鸡枞菌,“您摸摸这肉头,多厚实!闻闻这味儿,多鲜灵!这是山里的好东西,平时可不容易采到。拿回去用点猪油一炒,或者炖个鸡汤,那味道,保管您全家都夸!”
他朴实又略带夸张的描述,配合着菌子本身不错的外观,打动了几位主妇。她们互相看了看,低声议论着。
“多少钱一斤?”另一个妇女问。
农妇看向陈默,眼神带着询问。
陈默低声快速说:“原来您卖一堆一毛,现在这好的,分开卖,得贵点。您看……一毛五一斤?或者两毛一斤?看她们诚意。”
农妇心一横,对问价的妇女说:“一毛五一斤!这都是挑出来的尖货,好东西!”
“一毛五?有点贵啊……”妇女犹豫着。这时候猪肉也就七八毛一斤,一毛五一斤菌子确实不便宜。
陈默赶紧接话:“大姐,一分钱一分货!这菌子味道真不一样,您买回去尝尝就知道值不值。您看这多新鲜?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他拿起菌子展示着新鲜度。
最终,在陈默的卖力推销和农妇略显紧张的注视下,第一位妇女买了半斤。
有了开头,后面就容易了。另外两位妇女也各买了三四两。“高档菌”很快卖光了,换来了一小叠毛票,总共八毛三分钱。
农妇攥着钱,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皱纹都舒展开了。她看向陈默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充满了感激。
“后生,多亏了你!真有两下子!”她一边数钱一边说,“给,说话算话。”
她抓起旁边篮子里的两把荠菜,想了想,又从装钱的旧手帕里,小心翼翼地捻出两张小小的、印着图案和字迹的纸片,连同两毛钱,一起塞到陈默手里。
“拿着,野菜你拿着吃。这两毛钱,还有这两张粮票,算大姐谢你的!省着点用。”
陈默的手心接触到那两张小小的纸片时,心脏猛地一跳。
粮票!
他低头看去,是两张“临江县地方粮票”,面额都是“半市斤”,纸张粗糙,图案简单,但在陈默眼中,这比黄金还要珍贵!
这意味着他能合法地买到粮食了!那两毛钱反而成了添头。
“谢谢!太谢谢您了,大姐!”陈默的声音有些发哽,这是他在1980年获得的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认可和报酬,分量沉重无比。
农妇摆摆手,收拾好剩下的野菜和那堆不值钱的杂菌,心情愉快地走了。
陈默紧紧攥着那两张半市斤粮票和两毛钱,还有两把荠菜,感觉手心都在发烫。
解决了燃眉之急的饥饿感,他立刻走向刚才路过的一个国营小吃店。
店面不大,门口挂着牌子:馒头(细粮)二两粮票 五分钱,馒头(粗粮)二两粮票 三分钱。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窗口前,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将一张半市斤粮票(相当于五两)和一毛钱递进去,尽量平静地说:“同志,买两个粗粮馒头。”
他需要省粮票也省钱。
窗口里戴着白帽子的中年女售货员面无表情地接过粮票和钱,仔细核对了粮票的真伪和面额,又打量了一下陈默落魄的样子,才从旁边的蒸笼里拿出两个黑乎乎的、掺着大量麸皮的黑面馒头,用一张粗糙的草纸包了递出来。
并找了陈默四分钱和一两粮票。
陈默接过馒头,那粗糙、沉甸甸的触感无比真实。
他走到路边一个稍微僻静的角落,背靠着砖墙,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口感粗糙、干硬、带着浓浓的麦麸味和一点点发酵的酸味,远不如后世的白面馒头松软香甜。
但此刻,这粗糙的馒头在陈默口中,却成了无上的美味。
每一口咀嚼,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茫然。
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思考着下一步:老大娘家不能再回去了,必须找个落脚点。
身上这点钱和剩下的粮票,根本不够住旅社,况且自己的介绍信没有章子和关键信息,根本得不到认可。
就在他吃完最后一口馒头,拍掉手上的碎屑,街角传来一阵喧哗和争执声。
“老东西!识相点!这几个鸡蛋孝敬哥几个怎么了?”
“就是!挡在这儿碍事!快滚开!”
陈默循声望去,只见三四个穿着花衬衫、喇叭裤,流里流气的年轻小混混,正围着一个蹲在地上的老农。
老农面前摆着一个小竹篮,里面装着十几个鸡蛋,他死死护着篮子,满脸愤怒。
一个混混正伸手要去抢。周围的路人纷纷避开,敢怒不敢言。
眼看那混混的手就要碰到鸡蛋篮子,老农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住手!”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怒喝,如同平地惊雷,在街角炸响!
陈默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已经挡在了老农和那群混混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