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王卫国已经骑着那辆叮当作响的“永久”自行车来到了仓库,车后座绑着一个用新鲜芭蕉叶小心包裹的小包裹。
“小陈!快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王卫国还没走进仓库,就在外面院子喊了起来。
陈默闻声,从豁口出一个箭步跳了出来,“给我看看,王大哥。”
王卫国小心翼翼的把包裹从车后座解绑拿在手上,打开一角,里面是分门别类、码放整齐的山珍——翠绿欲滴、蜷曲如小拳的蕨菜;紫红鲜嫩、散发着独特浓郁香气的香椿芽;还有几根笋衣紧裹、笋尖嫩黄、仿佛还带着泥土清气的春笋。
品相完美,鲜灵得能掐出水来。
后座,还有一块被王卫国仔细打磨过的锡块,约莫巴掌大小,边缘圆润,呈现出银灰色金属光泽,再不见之前的乌黑粗糙。
旁边放着铁箱里找到的那把锈迹被尽力清除、露出些许金属本色的旧锉刀和一把小锤子。
“完美!王大哥,有了这些,肯定能给李老太留个好印象,事不宜迟,我这就出发。”陈默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别急小陈,你这一看就是刚睡醒,快捯饬捯饬。”王卫国细心提醒道。
陈默来到小河旁,用冰冷的河水仔细洗了脸和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清爽一些。
他将山珍包裹小心地抱在怀里,又将锡块和工具用一块干净的旧布包好,揣进工装宽大的内兜里。
“王大哥,我走了!”陈默没有回头看王卫国,径直的走向了县城内。
王卫国看着头也不回的陈默,只能是在心里为陈默加油。
清晨的临江县城渐渐苏醒。陈默避开热闹的主街,穿行在狭窄的背街小巷。
一路向东,越靠近河边,建筑越发老旧密集。
城东的筒子楼群,挤挨在浑浊的河边。
墙体斑驳,裸露着红砖和修补的痕迹。
狭窄的窗户大多糊着报纸或挂着洗褪色的布帘。
楼道入口黑洞洞的,堆放着蜂窝煤、破旧的自行车、腌菜坛子等各种杂物。
陈默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找到了靠河边那栋最破旧的筒子楼。
他深吸一口气,踏上了水泥楼梯。
三楼。左手边。第一间。
一扇暗红色的、油漆剥落的木门紧闭着。门上贴着褪色的“福”字,门把手油腻发亮。
就是这里了。
陈默站在门口,感觉手心全是汗。
他定了定神,努力让呼吸平稳下来,然后抬手,在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笃、笃、笃。”
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有些突兀。
里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出现在门缝后。头发花白,稀疏地挽在脑后。
眼神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警惕,上下打量着门外的陈默。正是李老太。
“你找谁?”李老太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陈默脸上立刻堆起一个真诚又带着几分腼腆的笑容,
“奶奶您好!请问是李奶奶吗?”
李老太眼中的警惕并未消散:“是我。你是?”
“李奶奶,打扰您了!”陈默的声音清亮,“是这样,我是帮山里的乡亲跑腿的。他们昨天采了点最新鲜的山货——蕨菜、香椿芽、春笋!都是刚冒头的尖儿!特意嘱咐我,一定要挑最好的,给城里一位姓李的老奶奶送来尝尝鲜!说您最爱吃这口春天的嫩味儿了!”
他一边说,一边自然地掀开了怀里芭蕉叶包裹的一角。
那鲜嫩欲滴的翠绿、娇艳的紫红和嫩生生的鹅黄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李老太浑浊的眼睛在看到那些山货时,明显亮了一下,这品相,这鲜灵劲儿,供销社根本见不着!
她爱吃这口,可儿子工作忙,自己也走不动远路,好久没吃到这么地道的山野鲜味了。
“山里的乡亲?”李老太的警惕松动了大半,疑惑地问,“谁啊?我…我好像不认识山里什么人啊?”她努力在记忆中搜索。
“嗨!”陈默笑容不变,语气自然,“可能就是以前受过您或者您家里人恩惠的乡亲吧?乡下人实在,记着好呢!这不,有点好东西就惦记着您了!他们也没说具体是谁,就说送到这儿,给李奶奶就行!您看,这水灵劲儿,再不赶紧吃可就蔫吧了!”
他把包裹又往前递了递,那股子鲜香直往李老太鼻子里钻。
老太太的目光完全被吸引住了,那点疑惑也被眼前的诱惑冲淡了大半。
“这…这多不好意思…”李老太嘴上推辞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拉开了门栓,把门开大了些,“快,快进来坐坐,喝口水吧?”
她侧身让开了门口。警惕虽然还在,但美食当前,加上陈默那副老实巴交、的模样,让她放下了大半心防。
“哎,谢谢奶奶!”陈默心中狂喜,第一步,成了!他抱着包裹,小心翼翼地迈进了门槛。
屋子很小,只有四十几个平方。
大厅里一张方桌,两把椅子,卧室里一张旧木床,一个掉了漆的衣柜,几乎就是全部家当。
窗户很小,光线昏暗。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门边放着一个积满灰尘的破脸盆和一个掉了不少瓷、露出黑色铁胎的旧搪瓷缸子。
陈默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屋内的陈设,最后落在了门边那个破脸盆和旧搪瓷缸子上。
机会!
“奶奶,您别忙活,我不渴!”
陈默连忙阻止要去倒水的李老太,将山珍包裹放在桌上,“您看放这儿行吗?”
“行,行!太谢谢你了小伙子!”李老太看着桌上的山货,笑容真切了许多,“你叫什么名字啊?跑这一趟累坏了吧?”
“奶奶,我叫陈默。”陈默报上名字,同时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门边的破脸盆和搪瓷缸子,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
“哟,奶奶,您这脸盆和缸子……用得有些年头了吧?这都漏了,缸子也掉瓷掉得厉害,看着怪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