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原本或许有着其他议题的酒宴,此刻已然彻底被林檎的到来所主导。
沛县众人心照不宣,如今这便是为这位新近投奔的魏国林氏高士特设的接风洗尘宴。
庭院之中灯火通明,酒爵清脆的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粗豪的笑语与劝酒声此起彼伏,将沛县一隅的夜色搅得热闹非凡。
众人推杯换盏,一直喧闹到月上中天,睡意渐浓,才渐渐有了散去的迹象。
席间觥筹交错,气氛热烈。
而刘邦显然对林檎青眼有加,频频亲自为其斟酒。
更是数次拉着林檎的手促膝长谈,言语间的那份亲热与倚重谁都听得出来,丝毫不掩饰其求贤若渴之心。
“子诚贤弟,你此番前来,真乃天助我也!”
咚!
刘邦举碗与林檎重重一碰,酒沫自碗边飞溅。
“我刘季虽只是个小小亭长,却也素来敬佩有真学问,有大本事的人!
子诚贤弟你能不远千里而来,这份情义,我刘季记在心里!”
他的目光旋即扫过席间众人,朗声道:
“今日我刘季得林贤弟相助,正是如鱼得水,如鸟添翼!
诸位兄弟,日后与林贤弟相处,也当如待我一般不可有丝毫怠慢!”
随即一饮而尽,高呼痛快。
这番话既是说给林檎听的,也是说给在座的众人听的。
同时无形中也将林檎的地位给抬高了不少。
此刻刘邦身上那种与不拘小节、坦诚相待的豪爽,不免给林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高祖为人,仁而爱人,喜施,意豁如也。
史书上的记载,从未如此鲜活的在眼前上演。
而沛县创业天团中的其他人,例如萧何、曹参等也轮番向林檎敬酒致意。
如今他们的态度也已不复初见时的审慎与试探,而是多了几分真诚的结交之意。
在这个知识尚以竹简承载,思想传播极为不易的时代。
腹有锦绣,见识不凡之士本就凤毛麟角。
而林檎先前的那番论述以及对史事典故的熟悉,已经彻底征服了这些渴望建功立业的沛县豪杰。
他们或许不通文墨,却深知“有识之士”的分量。
与之交好,百利而无一害。
宴席之间,林檎凭借着现代九年义务教育打下的那点历史根基。
辅以之前临时抱佛脚查阅的零星知识,倒也能与这群出身各异的英雄豪杰们侃侃而谈。
偶尔抛出一些现代人思维,似是而非却又引人深思的观点。
例如“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的浅显道理,或是“秦法严苛失其度,而民怨沸腾,此乃自取灭亡之道”的论断。
往往能让这些久在乡间,凭着一腔热血行事的草莽英雄们眼前一亮,啧啧称奇。
而刘邦更是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还不时对林檎追问细节,与他一同探讨。
刘邦虽然出身不高,却有着极其敏锐的政治直觉。
这种不耻下问,从善如流的态度,反而使得林檎有些惊讶。
子时已至,酒阑人散。
刘邦更是亲自将林檎送至一处僻静的院落,显然是特意为林檎安排的居所。
他推开一间收拾得颇为干净的屋舍,言辞恳切道:
“子诚贤弟,今日你远道而来,又受了些许惊扰,想必已是倦了,且在此好生歇息。
刘邦在昏黄的油灯下显得格外明亮的漆黑眸子闪烁着。
他拍了拍林檎的肩膀,语气中满是期许与不加掩饰的欣赏:
“明日我等再共商大事。,有贤弟鼎力相助,定能掀翻暴秦,还百姓一份安宁!”
“多谢沛公厚爱,吾定当竭尽所能,不负所托。”
林檎深深一揖,目送着刘邦带着几分酒意却依旧步履稳健地离去。
夜风习习,吹散了些许酒气,也带来了乡野夜晚特有的宁静。
林檎正待反身回屋,却听见刘邦远去的方向却隐约传来一缕隐约的歌声。
歌声似远实近,敲打着寂静的夜。
“泗水流.......呃,不回头。”
那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回想词句,又或是被口水呛了一下。
“丈夫志,莫笑穷~”
后面的歌声猛地拔高了些,带着一股子不屈的狠劲儿,在夜空中回荡:
“定留他日~青史功!嘿!”
最后一声【嘿】带着一股子蛮劲,仿佛是在给自己鼓气。
那歌声虽不成调,却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不肯认命的狠劲。
这便是未来的汉高祖刘邦么?
四十八岁的年纪,即使在现代也已经不算年轻,在秦末甚至可以说已近暮年。
寻常人到了这个岁数,大多早已认命,开始为子孙筹谋。
但这是刘邦,是那个将以【任侠】为风骨,为大汉天下奠定不羁底色的男人。
越是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才愈发需要这般燃烧自己,照亮黑暗的烈火。
天下需要一个项羽来落幕旧时剧,更需要一个刘邦来推动时代进入下一个宏大篇章,而巍巍大汉便从此开篇。
“吱呀”一声。
林檎轻轻合上屋门,隔绝了院外那渐渐远去的歌声。
他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闭目开始回忆起这一天的光怪陆离。
从踏出教学楼的酷暑,到误入秦末的惊魂,再到此刻的暂时安稳。
其间的跌宕起伏,比他过去十九年的人生加起来还要来得惊心动魄。
嗯,也就比高考出成绩的那个瞬间差了那么一点点。
此刻,他心中最迫切的念头,便是确认自己是否还能安然返回现实。
眼下酒宴已散,自己也被安置妥当,想来应该算是说明中的平淡阶段了吧?
林檎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在心中默默呼唤那台神秘的游戏机。
几乎是念头升起的瞬间,一个略带光泽的面板便在他视野的边缘浮现出来。
上面依旧是那遒劲洒脱的《华夏》二字。
以及下方最关键的【继续游戏】与【退出游戏】两个选项。
林檎毫不犹豫地将意念集中在了【退出游戏】之上。
唰!
顷刻间,眼前昏黄的油灯,古朴的木榻,以及耳边若有若无的歌谣都如潮水般退去。
唯有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