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尚未走远,一阵呜咽的琵琶声已如泣如诉地飘进六院。朱漆剥落的院门外,红衣女子怀抱琵琶款步而入,裙裾拖过之处,绽开朵朵暗红曼珠沙华。她面若桃李,却双目蒙着黑纱,十指戴着的银甲泛着冷光,每根指尖都缠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银丝。
“听闻六院能解执念。”女子声音空灵,琵琶上的弦猛地发出刺耳的铮鸣,“我愿用这把‘锁魂’琵琶相换,只求再见他一面......哪怕,是最后一眼。”说罢,她摘下黑纱,露出空洞无物的眼眶,眼眶深处隐隐闪烁着未干的血泪。
我接过琵琶,琴身冰凉刺骨,刚一触碰,无数画面便如潮水般涌来。百年前的教坊司内,盲眼琵琶女与将军相恋,将军出征前许诺归来便为她赎身。女子日夜弹奏盼君归,却等来将军战死沙场的噩耗。绝望之下,她剜去双目,以自己的魂魄为引,将思念与怨恨注入琵琶,从此化作执念不散的孤魂,在阴阳两界寻找将军的踪迹。
“你的将军并未战死。”我轻抚琵琶,琴弦突然剧烈震颤,“他凯旋归来,却因帝王猜忌被赐鸩酒。临死前,他将对你的思念刻成碑文,魂魄徘徊在你们初遇的桥头,等了百年。”
女子浑身剧烈颤抖,银丝瞬间暴涨,缠住六院梁柱:“带我去见他!我要听他亲口说......”话音未落,琵琶突然发出尖锐的悲鸣,无数冤魂从琴弦中涌出,竟是那些因琵琶声迷失心智而死的路人。
我取出刻满《大悲咒》的木鱼,敲击声响起,金光驱散冤魂。“若想见他,你需用这把琵琶超度被你所害的亡魂。”我看着女子空洞的眼眶,“但代价是,你要彻底消散在轮回中,再无转世可能。”
女子沉默良久,终于抱起琵琶,指尖银甲划过琴弦。这次,呜咽的曲调化作慈悲梵音,被困的冤魂们在金光中露出解脱的笑容。当最后一个亡魂消散,女子的身影也开始变得透明。
“谢谢你......”她轻声说道,化作点点荧光融入夜色。院中,那把锁魂琵琶褪去了阴森之气,琴身浮现出一行小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铜铃再次响起,这次,一个浑身插满箭矢的士兵撞开院门,他的盔甲下渗出的不是鲜血,而是黑色的怨气,手中紧握着一封永远无法寄出的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