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站直了身体,夜风吹动着他单薄的外衣,猎猎作响。
魏真不再看那跪地求饶的拐子张,而是用一种平静到可怕的语调,对左右的衙役说道。
“来人。”
“在!”
两名衙役立刻上前,躬身听令。
他们能感觉到,县令大人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气息,比身后的冲天火光还要骇人。
“拐子张身为本官耳目,却对歹人纵火行凶之事毫无察觉,致使本官险些命丧火海,此乃护卫不力,玩忽职守之大罪!”
魏真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传遍了废墟前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宣读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公文。
拐子张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他想辩解,他想求饶,可是在接触到魏真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眼神告诉他,任何言语都是徒劳。
“拖下去!”
魏真一挥手,语气不容置疑。
他甚至没有再多看拐子张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个需要处理的物件。
“杖责四十!以儆效尤!”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拐子张的哭喊声瞬间变得凄厉,他那帮乞丐手下也吓得面无人色,却无一人敢上前求情。
在绝对的威严面前,他们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两名衙役架起瘫软如泥的拐子张,将他死死按在一条还算完好的长凳上。
另一名衙役面无表情地取来了水火棍。
县衙的规矩,不容情面。
“啪!”
沉重的木棍狠狠砸在拐子张的背上,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压抑的惨叫。
“啪!”
“啪!”
“啪!”
棍子一下下落下,皮肉开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拐子张从最初的惨叫,到后来的哀嚎,最后只剩下微弱的呻吟。
鲜血很快浸透了他那身破烂的衣衫,与地上的尘土混在一起,变成暗红色的泥浆。
周围的衙役和乞丐们,一个个噤若寒蝉。
他们看着那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甚至有些书生气的县太爷。
此刻却如同地府阎罗般冷酷,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当二十棍打完,拐子张已经气息奄奄,几乎昏死过去。
魏真抬了抬手,行刑的衙役立刻停下。
他走上前去,亲自探了探拐子张的鼻息。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在确认一件珍贵的器物是否还有修复的价值。
然后,他解下自己身上那件唯一还算干净的外衣。
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盖在了拐子张血肉模糊的后背上。
那温柔的动作与之前的冷酷,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把他抬到我的签押房去。”
魏真站起身,对旁边一名吓傻了的衙役吩咐道。
他的声音恢复了一丝温度,却依旧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再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拿我最好的伤药来。”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走进了那间幸免于难的签押房。
他的背影在摇曳的火光中,显得无比孤高,又无比森然。
半个时辰后,签押房内。
拐子张悠悠转醒,剧痛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他一睁眼,看到的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温暖的床榻。
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背上的伤口传来一阵清凉,显然是上了上好的药。
烛光下,县令魏真正坐在桌案后,亲自用小刀刮着一块人参,准备切片泡水。
他神情专注,仿佛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看到拐子张醒来,魏真放下手中的东西,端着一碗温水走了过来。
魏真亲手扶起他,将水碗递到他干裂的嘴边。
动作轻柔,仿佛对待的是一位亲近之人,而不是一个刚刚被他下令重罚的下属。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魏真柔声问道,语气中听不出一丝责备。
他凝视着拐子张,眼神深邃,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拐子张嘴唇哆嗦着,眼中满是泪水、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摇了摇头,又用尽力气点了点头。
他脑中一片混乱,只剩下本能的敬畏。
“我打你,是因为我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了你,可今晚,我差点就死了。”
魏真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锥子,狠狠刺进拐子张的心里。
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无法呼吸。
“我救你,给你上药,是因为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魏真的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丝暖意。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魏真在这云卢县,最信得过的人。”
他顿了顿,看着拐子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的命,是我的。”
“我让你生,你便生。”
“我让你死,你才能去死,明白吗?”
拐子张浑身一颤,剧痛与温暖,恐惧与感动,这两种极端的情绪在他心中疯狂交织、碰撞。
最终,这一切都汇成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狂热。
他挣扎着想要跪下,却被魏真有力的手按住。
“大人……”
拐子张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眼泪夺眶而出。
他看着眼前的青年,仿佛看到了自己此生唯一的神明。
“小人的命……从今往后,就是大人的!”
“您让小人咬谁,小人就咬谁!哪怕……哪怕是咬断自己的喉咙!”
魏真微微一笑,将水碗塞进他的手中。
他的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他知道,目的达到了。
从这一刻起,他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条忠犬。
“拐子张。”
魏真的声音低沉,不带丝毫感情。
“小……小人在!”
拐子张浑身一颤,他下意识就想跪下,但后背的伤让他痛的龇牙咧嘴。
“你手下的人里,有多少是真正见过血,手上有人命的?”
魏真没有理会他的伤,声音冰冷的接着问道。
“有多少是家里没了牵挂,烂命一条,死了都没人收尸的?”
“又有多少是身怀一技之长,飞檐走壁,开锁撬门,却只能在阴沟里刨食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都像冰锥子,狠狠扎进拐子张的心里。
拐子张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他隐约感觉到,这位年轻的县尊大人,似乎被这把火烧出了某种可怕的东西。
一种让他从骨子里感到战栗的东西。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搭答道。
“回大人,有!都有!”
他急切地回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