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真不再犹豫,立刻唤来拐子张。
“大人,您吩咐!”
拐子张一瘸一拐地跑了进来。
魏真压低声音,将严嵩的计策原原本本地交代了一遍。
“大……大人……这……这招也太损了……”
拐子张结结巴巴地说道,声音都在发颤。
魏真眼神一厉。
“让你去办,你就去办!”
他盯着拐子张,语气不容置疑。
“记住,要传得像真的一样,把细节都编圆了!就说袁员外前日夜里,曾派心腹悄悄来见过本官!”
“是!是!小人明白!小人这就去办!”
拐子张打了个哆嗦,领命而去。
谣言,如同无形的瘟疫,在短短半日之内,就传遍了云卢县大大小小的豪绅圈子。
城中最大的酒楼“醉仙居”的雅间内。
原本还同气连枝的几位粮商掌柜,此刻却围着袁员外,眼神充满了怀疑和质问。
“袁员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外面怎么都说你……你要把我们当梯子使?”
“是啊,袁兄!我们可都是信了你,才敢把身家性命都押上去的!你可不能不仗义啊!”
袁员外气得浑身发抖,山羊胡都翘了起来,他一拍桌子,怒道。
“放屁!一派胡言!”
他涨红了脸,极力辩解。
“这是那姓魏的奸计!是离间计!你们看不出来吗?”
一名姓钱的掌柜冷笑道。
“离间计?我们怎么觉得不像呢?”
“袁员外家大业大,又是京中有人,就算赌输了也赔得起。”我
“们这些小家小户,可经不起折腾。”
“万一你那边突然降价,我们手里的高价粮,可就全砸手里了!”
一个粮商冷笑着,丝毫不给袁员外面子。
“你!”
袁员外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越是愤怒,越是解释,落在众人眼中,就越像是心虚的表现。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信任的堤坝便会瞬间崩塌。
“哼!我看这盟,不结也罢!”
“没错!各自顾好各自的生意吧!”
几名掌柜拂袖而去,留下袁员外一人在雅间内,脸色铁青,气得几乎要呕出血来。
他苦心经营的联盟,被一个看不见的谣言,瞬间击得粉碎!
“魏真!你个黄口小儿!竟敢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我跟你没完!”
袁员外双目赤红,理智被愤怒彻底吞噬。
他要报复!他要用最激烈、最直接的方式,向所有人证明,他与魏真势不两立!
也要用一场大乱,逼得魏真彻底滚出云卢县!
当夜,三更天。
县衙后院,存放卷宗和杂物的厢房处,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靠近。
他将一包浸满了火油的棉絮塞进窗棂,随即划着了火折子。
然而,那火光并未如预期般,只在厢房燃起。
几乎是同一时间,另外几处被黑暗笼罩的角落,火苗“轰”地一下窜起!
火舌直扑魏真居住的正房卧房与书房!
“走水了!走水了!”
凄厉的呼喊声,划破了云卢县寂静的夜空。
一声巨响,卧房的木门被一股热浪猛地冲开,浓烟滚滚,瞬间灌满了整个房间。
睡梦中的魏真被剧烈的灼烧感和窒息感惊醒。
他一睁眼,看到的便是头顶上方燃烧着坠落的横梁!
“大人!”
千钧一发之际,一名衙役撞破窗户,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
护卫用尽全身力气,将睡梦中的魏真拖拽到了地上。
“轰隆!”
那根燃烧的房梁重重砸在魏真刚刚躺卧的床榻上。
火星四溅,床铺瞬间化作一个巨大的火炬。
魏真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脑子一片空白的醒来。
他被衙役架着,狼狈不堪地从火海中逃了出来。
当他站在冰冷的院子里,回头望去时,自己的书房和卧房已然被熊熊烈火吞噬。
火光冲天,映得他脸色煞白。
若非那衙役舍命相救,他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具焦尸!
火势被扑灭,但整个县衙后院,已是一片狼藉的废墟。
焦黑的木炭,刺鼻的烟味,以及那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魏真站在废墟前,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
午夜的寒风吹得他瑟瑟发抖。
但他感觉不到冷,一股比寒风更刺骨的寒意,从他的脊椎骨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赢了吗?
他用严嵩的毒计,兵不血刃地瓦解了粮商联盟,把袁员外逼到了绝路。
他坐在案后,自以为掌控了人心,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可结果呢?
结果是对方根本不按牌理出牌!
权谋玩得再好,算计得再精妙,在这一把赤裸裸的大火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自己依旧是个手无寸铁的书生,一个随时可能被暴力抹除的脆弱个体。
他甚至连是谁放的火都不能百分之百确定!
是暴怒的袁通?
还是其他被谣言逼急了的粮商?
亦或是……
那盘踞在云霞山的土匪。
都有可能!
“大人,您没事吧?”
拐子张带着他那帮衣衫褴褛的乞丐手下,姗姗来迟,脸上挂着惊恐和后怕。
魏真看着他,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火烧了这么久,动静这么大,你的人呢?”
魏真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每一个字都像冰渣子一样。
他缓缓转过头,那目光让拐子张感觉自己仿佛被毒蛇盯上,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我养着你们,是让你们在关键时刻当聋子和瞎子的吗?”
拐子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他吓得魂飞魄散,额头砸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小人……小人们都在城里盯着那些掌柜的,谁能想有人敢直接来烧县衙啊!”
“这……这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魏真心中一阵烦躁。
他知道,不能全怪拐子张。
他和他的手下,终究只是一群市井无赖,打探些家长里短、散播些流言蜚语尚可。
真要让他们去监视一群心狠手辣、敢于纵火杀官的豪绅,实在是强人所难。
他们的能力,仅限于此。
他迫切地需要一把刀!
一把真正锋利、能见血的刀!
一群能够潜伏在黑暗中,为他扫清障碍、处理一切脏活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