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条河叫雪杨河,整个黑龙寨区域所有山峰的水脉,最后都汇聚于此。
而它仅仅只是一条支流,会并入更宽广的江河中,一路向东,抵达大海。
这个世界的东西太大了。或者说,人类太小了,只跟松鼠一般的个头。
绝大多数江河湖泊,都会给人望洋兴叹之感。至于真正的海洋,那就无法揣测它的广阔了。
柳行墨看着拍打在岸边的浪花,苦笑摇头。然后顺着河边走,一路找到码头。
粗壮的竹竿深深的插进浅滩,支撑起一个个木板平台。
一条条雄伟的独木舟,被麻绳拴在竹竿上,船身在河水中飘摇沉浮。
无数工人们指挥成群的甲虫,甲虫则扛着麻袋,通过竹片舢板在独木舟与码头之间进出。
还有皮肤黝黑的壮汉,袒胸露乳赤条条,胶皮腰布盖裤裆。他们骑在大鱼背上,在翻滚的河水间披波斩浪。
柳行墨突然改了主意:“宝黑!你是水里的老鳖,不是旱地的乌龟。给我下河!”
宝黑不情不愿的迈开爪子,走到码头边沿,低头看着滔滔河水,踌躇不前。
柳行墨跳下龟背,运起全身血气,一脚踹在自家契约兽身上:“下去吧你!”
宝黑双眼瞪得溜圆,经过短暂的坠落,砸出一片水花。
接着,柳行墨也纵身跳入河中。顺着魂印找到老鳖的位置,双手划着水,扑腾到它身上,抓紧了鞍具。
宝黑在河中沉沉浮浮,凭着本能想起了怎么游泳。
把垂在身下的爪子水平伸展,拼了命划拨河水,提供升力。尖脑袋浮出水面,两个鼻孔用力喘息。
柳行墨吐了一口河水,说道:“这不是挺会游的吗?看到那边的船了吗?给我超过它!”
宝黑竭尽全力的划水,追逐遥不可及的目标。
柳行墨下半身浸在河水里,上半身也不时被波涛淹没。
一道黑色的身影隐没在浑浊的河水下,细长的身躯蜿蜒游动。随着一道浪头下去,长着胡子的棕色脑袋探出来,原来是只水獭。
这家伙用念话大声呼喊:“后生仔,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快回岸上去!”
柳行墨经过一阵淋头大浪,亮出了怀里的鳞片,并呼喊道:“我要加入水泊所!麻烦你指个路。”
“你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吃河湖饭的人!”水獭抖动着胡须,目光深沉,“这里是大江大河,不是山里的汪塘子。所有淹死的,都是你这样以为自己会水的人。”
渔民这行当,虽然油水充足,但危险也是实打实的。所以行业壁垒很重,不待见外人实属正常。哪怕对方是肉眼可见的人才。
柳行墨只能放出大招:“我是写故事的人!我准备写渔民的故事!”
“啊?!”灰皮水獭张口结舌,双眼呆滞。随着一道大浪拍下,它猛然惊醒,“跟我来,后生仔!”
灰皮水獭潜入水中,迅速靠近划水的老鳖。他解下腰间缠绕的绳子,用钩子挂住鞍具,接着便一猛子扎向远方。
随着麻绳陡然绷直,宝黑瞬间加速,推开层层水浪,几乎在水面打飘。
柳行墨艰难稳住身体。
眼前的水獭恐怕是三阶实力者,相当有本事。有他出面,麻烦就少多了。
一路疾驰,顺流而下。
水面越来越宽广,四面八方都是滚滚波涛,都看不到河岸。
只有远方浮现灰黄色山影,昭示此处还是黑龙寨地界。
这地方,应该是大坝子湖。顾名思义,一道充当城墙的水坝拦出的山间大湖。
柳行墨呛了好多水,半死不活的被拖到船队中,安置在一艘独木舟宽阔的舱室里。
这条船是直径超过十米的巨木,长度更是超过百米。两头削尖,内里挖空,配备了简易风帆,还有畜力辅助。
柳行墨缓过劲来,爬到船沿边。
此刻,已经有好几头巨兽汇集过来,虽然都是适应河流的细条形,但体长超过十米。
他们都是化作兽形的人类,水泊所的高层,掌管黑龙寨水产交易的命脉。
柳行墨大声喊道:“我要加入水泊所!我要出城捕鱼!”
一条大鲶鱼晃动着肉质胡须,念话音调像是糟老头子:“渔民靠天吃饭,不比其他,后生仔,你当真想好了?”
柳行墨沉声说道:“早就想好了。你们可以派人去西镇打听打听,我喜好钓鱼的名头,可是传遍了十里八乡。”
一头河狸拍爪叫好,音调像是多嘴的隔壁妇女:“对了!我从贩鱼小子那听说过,你是空军佬柳行墨!空军,空军……我怎么就想不出这么妥帖的称号。”
柳行墨这回沉默了。
带路的水獭发话了,音调一直是质朴的中年男人:“这可是写故事的人!他起的称号,那能不好吗?”
此话一出,惊起轩然大波。是字面意思上的大波浪,由这几头巨兽翻搅出的。
最后一位,一只白鹭,优雅的静立在水中,把细长的脑袋伸过来,仔细打量独木舟上的小人。
她的念话是清冽的女声:“写故事的人?传说中隐藏的绝世天才,被老祖宗收去悉心培养,学成后外出游历四方,八年前归来创作故事。”
她带着审视与质疑:“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柳行墨瘪了瘪嘴。
自己的情报传到偏远的水上,歪到这么离谱的程度。
他郑重说道:“我就是我,随时可以找人验证。我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出城钓鱼!”
几头巨兽沉默了,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最后白鹭给出答复:“欢迎你的加入。从明天起,有严酷的训练等待你。希望你好自为之。”
“唉?我什么时候能出城?”柳行墨急忙问道。
“等你升上二阶便可,这是为了你好,你明白吧?”白鹭抬起细尖的爪子,在水中踱步。她的语气带着不容辩驳的味道。
柳行墨沉默了。
就在这时,水面波翻浪涌。巨大的独木舟都开始沉浮颠簸。
一个山岳般的身影,体表长着嶙峋怪石般的骨刺,一路分开波浪,推开舟船,从远处涉水而来。
柳行墨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头鳄鱼!
老奶奶唠叨一般的念话传了过来:“后生仔,船里这只乌龟是你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