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自白明海那厮递了辞呈信后,就有三个老公公盯着这个差事?”
殿角的铜漏滴答作响。
陈皓掌心渗出冷汗。
他开口说道。
“宫里都说能者上,劣者下,这提拔不是论资排辈,不是隐形台阶......”
“咱家知道你辛苦,可这宫里的位置,不是凭嘴说的。”
“当时我为了这个尚宫监掌事,典押了房子,卖了老婆孩子,凑够了白银五万两,才有了这六品官职。”
陈皓心头一紧,忙道。
“小的明白,银子好凑,但是路子难寻……”
“不知该往哪处使劲,求公公指条明路。”
世间之事,往往就是这样不如想象之中的那样简单。
哪怕陈皓提王公公做了许多事情,也才只是求了一道门路罢了。
最主要的是王公公对于陈皓等小太监虽然已是顶尖的人物。
但是对于岭南司掌事太监一职,只有推荐权,没有决定权。
在这大周皇朝的官场上,想要办成一件提拔之事。
最起码要找一个比自己大两级以上的官职,才有一丝办成的可能。
尤其是陈皓等于说是从一个无品级的小太监,要成为一个从七品的掌司太监。
虽然宫中衙门台阶高,这从七品掌司太监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很多人而言,便是一辈子的梦想了。
王公公捻着扳指沉吟片刻,忽然道。
“城南聚宝街有家‘清风茶舍’
“听说他们新到了批西湖龙井,是明前的嫩芽,一两要价五两白银。你若有心,不妨去品品。”
“至于剩下的铺路事,便交给我罢!”
陈皓抬起头,却突然瞥见王公公左手小指在案几下比了个“三“字。
陈皓心领神会,连忙道。
“感谢公公。”
“倒是个有心人。”
王公公抚掌大笑,他意味深长地拖长调子。
“三斤……够喝到端午了。“
陈皓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其中关节。
明着卖茶,实则是宫里人收孝敬的幌子。
五两黄金一两的龙井,哪里是喝茶,分明是买官的价码。
“谢公公提点!”
他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闷响。
“属下这就去备些‘茶叶钱’。”
王公公摆了摆手,重新靠回软榻上,闭上眼捻起佛珠。
“去吧,别误了时辰。”
陈皓退出尚宫监大殿时。
他没有直接回司礼监,而是绕到宫墙僻静处,借着搬运杂物的幌子,混在出宫采买的队伍里出了宫门。
随后,陈皓足尖轻点,便出了京城。
虽然只是初接触飞絮青烟功,但是一路奔至黑风口,也觉得气不喘,脸不红。
他微微锤了锤发麻的小腿,抬头向下看去。
黑风口的悬崖依旧笼罩在午后的暖阳里,崖边的血迹早已被山风吹散。
陈皓只身跳下悬崖,不一会儿,便好似灵猿一般,在那青石崖上辗转腾挪,找到了一处凹槽。
陈皓熟练地扒开遮掩凹槽的碎石,里面的金银珠宝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
“留有余地,才能行得长远。”
他蹲下身,手指划过沉甸甸的金锭,从其中数了大约一半后。
又挑了一半成色最好的玉器首饰,用一块粗布仔细裹好后。
又将剩下的箱笼重新埋回凹槽,又用新土和碎石遮掩。
清理完现场,确保看不出丝毫痕迹后。
陈皓这才背着沉甸甸的包裹,在日暮时分,往京城赶去。
......
清风茶舍藏在聚宝街尽头的巷子里。
远远望去,灰败的木门上挂着褪色的幌子,墙角爬满了蜘蛛网。
窗棂上的纸糊早已破成筛子,风一吹便“哗啦啦”作响。
若不是门楣上还残留着“清风茶舍”四个模糊的字迹,任谁都会以为这是间废弃多年的破屋。
即便是日暮时分,这茶舍依旧没有开门。
陈皓在巷口徘徊到月上中天,方才见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
不一会儿,一个佝偻着背的老者探出头,声音颇不客气。
“打烊了。”
陈皓笑了一笑,神色很是恭敬。
“老丈说笑了,这茶舍刚刚开张怎么会打烊。”
“小的受人指导,来买些茶叶。”
陈皓低声道,将裹着黄金的布包往前递了递。
老者浑浊的眼睛扫过布包的轮廓,侧身让开了路。
“既然是识相的,就进来吧,别让人看见了。”
门内比外面更显破败,墙角堆着半人高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与茶香混合的特殊味道。
老者引着陈皓穿过前厅,掀开一道挂着补丁的布帘,里面竟别有洞天。
一间丈许见方的小屋,摆着张梨花木桌、
桌上的青瓷茶具擦得锃亮,墙角的铜炉里燃着安神的檀香。
“三百两黄金,一分不少,小的素爱雨前龙井,想要请上三斤。”
陈皓解开布包,金锭在油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老者拿起一块金锭,用指甲划了道痕,又放在鼻尖嗅了嗅,才缓缓点头。
“上好的官银,倒是没有错。”
“你能够进的此门,说明身后有贵人相助,咱家也相信你。”
说完之后,他从内屋取出一个油纸包。
“三斤龙井,都是清明前采的嫩芽,您点点。”
“不过.......小公子,这三斤茶你一个人也喝不完,不知道是送人还是自品。”
陈皓双手恭敬的接过茶,只觉得这茶叶入手毫无分量。
纸包边角竟还露出了几片干枯蜷曲的碎叶,边缘发黑,像是被雨水泡过又晒干的劣品。
凑近鼻尖轻嗅,哪有半分明前龙井的清甜甘冽。
只有一股陈腐的霉味混着烟火气,倒像是灶台上积了年的茶末子。
这要是放在市场上,所谓的“明前嫩芽”,怕是连市井里十文钱一两的粗茶都不如。
但是今日里,见到此茶,他非但没有感到生气,反而是一股说不出来兴奋。
“禀告老丈,是那尚宫监岭南司掌事素来好茶......”
老者眼皮都没抬。
“既然如此便好。”
他大有深意的挤了挤眼睛。
“公子你是知晓的,我这茶舍只卖茶叶,不谈公事。”
但他指尖在桌上轻轻敲了三下。
那节奏与王公公比出的“三”字如出一辙。
陈皓心中了然,将茶叶重新推过去。
“规矩我明白,茶叶我先寄存在这,等有机会再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