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声音沉稳，结束了陈述。
厅内一片沉寂，唯闻灯花爆裂的微响。
袁术势大，吕布骁勇，若真联手来攻，小沛危如累卵。
“诸君……有何良策？”
刘备环视众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掠过关羽、张飞，最终，竟第一次在正式军议上，主动停驻在了陈洛身上，带着询问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冀，
“守仁，你……可有计较？”
这一细微的举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关羽抚髯的手微微一顿，丹凤眼抬起，深深看了陈洛一眼。
“这……”
张飞浓眉一拧，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抱着臂膀的手指用力捏了捏。
“主公，我倒是有……”
陈登与对面的糜竺目光在空中飞快地一碰，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掩饰的惊异——
主公竟在如此重大军务上，首次主动征询这位新晋都尉的意见！
此子分量，已然不同！
陈洛迎着刘备的目光，踏前半步，抱拳沉声道，
“主公！袁吕若真联手，其势汹汹，我小沛兵力有限，正面硬撼，恐非上策。
当以守为攻，挫其锋芒，耗其锐气，待其生变！”
“哦？如何以守为攻？”
刘备身体微微前倾。
陈洛目光扫过厅内诸人，声音清晰有力，
“洛曾于北地古籍残卷中，见一‘河套火术’记载。其法，乃掘深堑，引猛火油蓄于其中，覆以浮土枯草伪装。
待敌骑冲阵至堑前，以火箭引燃，则烈焰冲天，油火粘附人马，扑之不灭！
其势若地狱火河，足可焚毁敌之冲阵前锋，更可阻隔后续大军！”
他走到厅中悬挂的简陋小沛城防图前，手指点向城外几处关键隘口与开阔地带，
“不仅如此，后面冲锋的马匹见火光四起，自会止步不前，造成阵型大乱。
我青羽军百工营近日于城北山中，偶得一处渗出之‘石脂水’，其性猛恶，遇火即燃，粘稠难除！正合此用！
洛请命，即刻于城外选定要冲之地，深掘数道‘火堞’！
内储石脂水，上覆伪装。再于堞后高地，伏以磐石营重盾强弩，疾风营游弋策应。
若吕布恃勇，驱其并州铁骑来冲此‘黑火堞阵’……”
若非前些日子命青羽军的人四处勘察地形，都发现不了此地的石油！就是可惜了，不过这个年代也做不了其他用处。
陈洛的手在图纸上猛地一划，仿佛带起一片烈焰，
“则待其前锋踏入堞区，火箭齐发！地火腾空，人马俱焚！其阵必乱！
趁其大乱，磐石营推进绞杀残敌，疾风营侧翼袭扰，必可予其迎头痛击！
纵不能全歼，亦足以焚其精锐，寒敌之胆，令其再不敢轻犯我城下！”
“黑火堞阵？！”
刘备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此计若成，不啻于凭空多出一道烈焰城墙！糜竺更是失声轻呼，
“石脂水？此物竟有如此妙用？！”
他身为巨贾，见多识广，自然知晓此物的存在，却从未想过能用于战阵！看向陈洛的目光充满了惊奇与探究。
陈登亦是眼神大亮，看向陈洛的背影，心中波澜起伏：此人不仅勇武绝伦，竟连此等偏门诡谲的火攻之法也知之甚详！智武兼备，已不足以形容！
“好！好一个‘黑火堞阵’！”刘备抚掌，喜形于色，“守仁此计大妙！以逸待劳，以火代兵！元龙！”
“属下在！”陈登立刻应声。
“速调拨民夫，全力配合守仁！所需钱粮物料，子仲优先供给！
务必在吕布军动之前，筑成此阵！”
刘备果断下令。
“诺！”
陈登、糜竺齐声领命。
“且慢！”
张飞猛地站起，铁甲铿锵作响。他环眼瞪着陈洛，瓮声道：
“大哥！这劳什子‘黑火阵’，听着是玄乎！可那石脂水粘人烧马，万一风向不对，烧到咱们自己人咋办？
再或者，吕布那厮狡猾，不冲你那挖好的坑，绕道别处，岂不白费力气？”
他抱着膀子，下巴一扬，带着明显的挑衅，
“要俺老张说，打仗还得靠真刀真枪！守仁都尉，你练兵是有一套，可这真章儿，还得战场上见！要不……咱俩先比划比划？
让俺也瞧瞧，你这‘青羽军’的主帅，手上功夫到底硬不硬实？”
话语间，争胜之意溢于言表。
关羽依旧沉默，丹凤眼微眯，目光在张飞与陈洛之间扫过，最终落在陈洛肋下旧伤的位置，抚髯的手微微一顿，却仍未出言。
刘备脸上的喜色微微一滞，眉头轻蹙。
张飞所言，并非全无道理，火攻之险，确需慎之又慎。
更让他为难的是张飞这当众挑战的莽撞之举。他正欲开口圆场。
陈洛却已转过身，面对张飞那咄咄逼人的环眼，面色平静无波。
他并未接那比武的话茬，只是对着张飞，也对着厅内所有人，沉稳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洞悉战局的自信：
“三将军所虑，洛岂能不知？风向之测，自有观天老卒昼夜轮值，立竿观影，力求精准。
且火堞之设，必择上风开阔处，并预留足够后撤通道。至于吕布绕道……”
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此獠骄狂，尤重其并州铁骑之威。我青羽军新立，其必视若蝼蚁，欲以雷霆之势踏平，以显其能，以慑袁术！
其先锋，非精锐铁骑不可！我选那设伏之地，乃其进兵彭城、威逼小沛之必经咽喉！
地势开阔，利于驰骋，正合其铁骑发挥！其若绕行，则需翻山越岭，弃长就短，自陷险地。
以吕布之性，必不屑为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飞，最后落回刘备：
“此‘黑火堞阵’，非为毕其功于一役，实乃阻敌锋锐、挫敌锐气之锁链！待其铁骑受挫，锐气尽丧，进退维谷之际……”
陈洛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金铁之音，
“便是我青羽军磐石推进，疾风掠阵，无影袭扰！更有关张二位将军神威，率军掩杀！此方为破敌全功之策！
三将军届时神矛所指，方是破阵斩将、大显身手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