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露菲觉得自己应该是睡着了。
她又回到了那片纯白的梦境,再次见到了那个模糊的白色人影。
“后悔吗?”
白色人影讥讽地笑着,“牺牲了自己,你可是马上就要死了哦!”
希露菲满足地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纯粹的欣喜:“他还活着就好。”
白色人影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它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又诡异地笑了出来,挥手间,希露菲的视角被带回了现实……
视角转回现实。
此时的塞伦,正被一股难以言喻的、足以淹没一切的悲痛吞噬。
世界仿佛在他眼前停滞。
然而,仿佛一道闪电划过脑海,他想起了那个被自己抛诸脑后的秘术!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颤巍巍地咏唱起那晚“系统”强行塞给他的咒语:
“仁慈的生命之神啊…聆听我的呼唤…以您仁爱的目光注视我吧…显现您的慈悲…让生命流转吧…”
随着咏唱进行,塞伦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某种本源的东西——他的寿命——正在飞速流逝,如同沙漏倒置!
而与之相对的,是怀中少女冰冷僵硬的身体,正不可思议地重新焕发生机,逐渐温暖起来。
那失去的手臂,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生长、恢复!她枯槁的白发,如同被春风吹拂的枯草,重新焕发出翠绿欲滴的光泽!整个人都在迅速恢复到从前那个充满活力的模样!
梦境中的希露菲,此刻也呆愣地“看着”外界发生的一切。
她眼睁睁看着少年的赤褐色秀发以惊人的速度褪色、干枯、变得雪白!
与此同时,那个白色人影最后的声音如同毒蛇般钻进她的意识:“看到了吧?他还是选择了牺牲自己救下你哦……你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累赘而已,和你在一起,他只会遭遇厄运罢了!”
当希露菲再次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少年一头刺眼的白发,以及那双写满疲惫却温柔依旧的眼神。
“塞伦…你的…头发…”
希露菲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束白发——暗淡无光,粗糙如枯草,再也不复记忆中如绸缎般柔顺的赤褐色光彩。
那是为了救她,透支了生命本源导致的!
希露菲的心,在那一刻彻底碎了。梦境中那句话如同恶毒的诅咒——“累赘”、“厄运”——在她耳边疯狂回响。
巨大的痛苦和自责瞬间将她淹没,崩溃的哭声再也压抑不住,撕心裂肺地响彻在冰冷的山洞里。
“乖,不哭哦,希露菲,我在呢。”
塞伦的声音依然温柔,他将哭得浑身颤抖的希露菲紧紧搂进怀里,轻声安慰道:“没事啊,你看,我们都活下来了不是吗?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能哭呢?”
在施展秘术的那一刻,塞伦就已清晰地感知到代价——大约五十年的寿命,如同指间流沙般逝去。他清晰地“看”到自己在这个世界剩余的寿命,已不足二十年。
“花费了大概50年吧……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寿命,只剩十多年了。”
塞伦默默地想着,目光落在怀中少女恢复生机的翠绿秀发上,“不过……也值得吧。”
值得庆幸的是,秘术并没有把他直接变成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子,只是夺走了他头发的颜色。
容貌依旧年轻,只是这头白发昭示着生命的倒计时。
“好不容易转生一次,却又要这么早离开了吗?”
一丝无奈掠过心头。
他低头看着怀中依赖着他的希露菲,想到未来,“自己以后应该会和希露菲结婚吧?可自己只有这十几年可活,到时候希露菲岂不是……”
他脑中莫名闪过上辈子某个同样名字带“伦”的家伙的名言:“请一定要为我守寡十年不要嫁给别人啊!”
旋即又觉得这想法有点蛋疼。
“也许……这个世界魔术这么万能,说不定……差不多……应该……还是能抢救一下的吧?”
一丝渺茫的希望升起。
他想起了洛琪希老师的建议——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可以去魔法大学寻求答案。
塞伦暗下决心:“之后,一定要努力去魔法大学看看!”
次日清晨,大雪终于停了。
至于那些魔兽……昨夜已被绝望爆发的希露菲几乎屠杀殆尽。
她的手臂,便是在那场惨烈的战斗中,被凶残的魔兽咬断的——所幸,又被塞伦的秘术奇迹般地恢复了。
洞外突然传来焦急的呼喊声:
“塞伦!!希露菲!!你们在哪?!”
是保罗的声音,充满了惶恐。
“小点声!这附近的积雪还不稳定,随时可能再次雪崩!”
这是塞妮丝的声音,虽然极力克制,却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恐惧。
“应该就在这里了!一定就在这个山洞里!”
保罗的声音带着强烈的不安。
他们一路顺着魔兽的尸体和斑驳的血迹,最终指向了这里。
得知两个孩子可能遇难的消息后,塞妮丝直接昏厥了过去,此刻是强撑着跟来。
保罗夫妻带着村民们匆忙跑进山洞。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白发少年正紧紧搂着绿发少女的画面——万幸的是,两人都还活着!
后续,两人被小心翼翼地救回了村子。
在经历过生死劫难后,感受着家中的温暖,疲惫至极的塞伦立刻沉沉地睡了过去。
又是那片洁白的梦境。
塞伦平静地看着眼前自称“系统”的白色人影。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塞伦沉声问道。
从第一次接触开始,他就隐约察觉,这个“系统”展示的东西和给予的提示,都带有强烈的预知性。
“嗯。”
白色人影看着塞伦因透支生命而变得雪白的头发,似乎相当高兴,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
他歪着头想了想,用一种刺耳的嬉笑语气说道:“你可以叫我……人神。嗯,人神系统!嘻嘻,这个名字真不错!”
塞伦无奈地看着这个诡谲的存在。
它每次出现都给予模糊甚至矛盾的提示,但这次,确实是它给的秘术救了希露菲。
正当塞伦思索之际,“人神系统”的脸色突然急剧变幻,瞬间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痛苦扭曲的表情。它挣扎着,仿佛在抗拒什么,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魔法大学……远离/挽留……希露菲……”
话音刚落,整个梦境如同脆弱的玻璃般轰然破碎!
又是两个矛盾的选择!魔法大学,塞伦是必定要去的。
但希露菲……会发生什么事吗?为什么要“挽留”?
至于“远离”这个选项,从来就不在塞伦的考虑范围之内——希露菲这么可爱,谁会舍得疏远她?
第二天的饭桌上,家里因为诺伦和爱夏两个小家伙的存在,总算恢复了一丝往日的活力。
“父亲,母亲,”
塞伦放下餐具,平静地开口,“我想去拉诺亚魔法大学进修。”
他没有向保罗和塞妮丝透露自己寿命将尽的事情——自己知道就好。
何必让家人提前承受这份沉重的痛苦,面对孩子只剩十几年寿命的残酷事实呢?
“可以。”
保罗沉吟片刻,脸上带着歉意,“不过学费……家里面只能帮你付一部分。”
他看了看摇篮里的两个婴儿,又看了看这一大家子需要养活的人,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塞妮丝和保罗在找到他们时就发现了塞伦的一头白发。
他们不知道塞伦在山洞里经历了什么,但此刻,只要孩子还活着,平安地回到他们身边,就已是最大的慰藉。
“另外,”
保罗补充道,“菲托亚领的市长大人似乎正在招聘家庭教师。
前段时间,他也托人来问过你的事情……如果你想赚取学费和生活费的话……”
保罗没有把话说完,而是将目光投向塞伦,等待他的决定。
“可以带着希露菲一起去吗?”
塞伦立刻眨了眨眼问道。
保罗刚想反驳“这是出去工作,不是玩”,但转念想起山洞里两个孩子互相依偎、生死与共的画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清晨,塞伦早早地来到了希露菲的家门口。
“希露菲在家吗?”
塞伦有礼貌地开口问道。
他是来询问希露菲是否愿意与他一同前往菲托亚领的。
他满怀信心,希露菲从未拒绝过他的请求,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
然而,等了许久,希露菲的身影并未出现。
出来接待他的,是希露菲的父亲。
这位中年男人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叹了口气:“你回去吧……希露菲说……她不想见你。”
“可是……”
塞伦愣住了,还想再说些什么。
他两辈子加起来年龄不小,但在感情方面却是一片空白,所谓的“经验”大多来自游戏和动漫。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拒绝,他完全不知所措。
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是山谷中那惨烈的遭遇给她留下了太深的阴影吗?
还是说……自始至终,两人都只是童年玩伴,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了?
也许……现在尊重希露菲的选择,才是最好的?塞伦想到这里,心中一阵刺痛,终于还是默默转身,准备离去。
屋内,希露菲痛苦地背靠着门,透过窗户缝隙看着那个即将离去的熟悉身影。
耳边,梦境中那句恶毒的诅咒——“累赘”、“厄运”——如同魔咒般一遍遍回响,让她心如刀绞。
就在塞伦即将消失在视线尽头的瞬间,希露菲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决堤而出。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仿佛想抓住什么,挽留什么……
而门外,仿佛心有所感,塞伦在离开前最后一步顿住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对着那扇紧闭的门,对着那个他相信一定在听的人,轻声而清晰地唤了一声:
“希露菲叶特……”
说罢,他再也没有停留,身影决然地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屋内,只剩下无声的、令人心碎的哭泣。
(后来,塞伦离开几天后,希露菲的父亲忧心忡忡地找到了塞妮丝,希望她能去看看希露菲的情况。塞妮丝赶到时,发现希露菲因连日以泪洗面,双眼竟已哭得失明!在塞妮丝的治愈魔术下,希露菲的眼睛才得以恢复。塞妮丝心疼不已,温言开解,鼓励她振作起来。经此一事,希露菲仿佛一夜长大。她开始了在村子里更加刻苦的魔术练习,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在燃烧:她要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打破那所谓的“厄运”枷锁,强到能够凭自己的力量,再次走到那个白发少年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