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青石地被夕阳染成金红。季绝尘举剑时带起的风卷着草屑掠过，他眼里的光比晚霞更亮：“再来试试？
演武场的尘土被午后的风卷起，带着金属碰撞的脆响弥漫在空气中。林砚站在场地中央，指尖的魂导器零件泛着幽蓝的光，左眼中那枚竖瞳状的灵眸武魂缓缓转动，瞳仁里倒映着季绝尘持剑的身影。
“小心了。”季绝尘的声音比平时更沉，铁剑在他手中划出半圆，剑风掀起的气流让林砚额前的碎发微微颤动。这些日子的磨合让两人间多了种莫名的默契，他的剑招里藏着魂导器的运转轨迹，而林砚的魂力运转，也总在不经意间呼应着剑势的起落。
林砚浅紫色的右眼突然泛起银蓝，灵眸武魂悄然展开。周围的魂力流动瞬间在他眼底化作可见的轨迹，季绝尘周身那道如剑般锐利的魂力线尤其清晰。
季绝尘握紧铁剑，身形骤然前冲。他的剑招已褪去青涩，每一次挥砍都带着林砚教他的魂力沉潜之法，却比从前更添了几分灵动。林砚侧身避开第一剑，左手猛地按向地面——三枚菱形的麻痹弹从袖中弹出，精准地钉在季绝尘下一步的落点。
灵眸的视野里，季绝尘的魂力线突然拧转，铁剑在他掌心划出半圆，竟用剑脊磕飞了麻痹弹。金属碰撞的脆响里，季绝尘已欺近身前，剑风带着破风的锐啸。
林砚足尖点地后跃，右手抬起时，腕间的魂导炮已凝聚起淡蓝的能量。灵眸锁定季绝尘左肋的魂力节点，这是他无数次在实战中看穿的破绽。
能量炮发射的瞬间，季绝尘却突然变招，铁剑擦着能量束斩来，剑刃上的金光与能量束碰撞，炸开漫天星火。三道能量光束呈品字形射出，带着尖锐的破空声袭向季绝尘的上中下三路。灵眸武魂全力运转时，季绝尘周身的魂力节点在他眼中无所遁形，甚至连剑招转向的细微征兆都清晰可见。
“太慢了。”林砚侧身避开季绝尘横劈而来的剑刃，指尖能量束突然炸开，化作漫天光点。借着光点的掩护，灵眸捕捉到季绝尘的魂力波动出现瞬间停滞。
然而这一次，他的剑招变得更加凌厉。铁剑上凝聚的魂力几乎凝成了实质。灵眸看到的魂力轨迹越来越复杂，像是有无数条银线在季绝尘身上流转。
演武场的青石板被秋阳晒得发烫，林砚第一次主动拔出了腰间的短刃。那是柄魂导短刃，刃身嵌着三枚菱形魂晶，在阳光下流转着幽光。
季绝尘几乎是立刻就摆好了起剑式。铁剑斜指地面，虎口因为常年握剑磨出的厚茧在阳光下泛着浅黄。
林砚侧身避开他试探性刺来的剑锋，指尖在短刃的魂晶上轻轻一弹。嗡鸣声响彻演武场，三道能量束呈品字形射向季绝尘的下盘，逼得对方不得不提剑格挡。
季绝尘的剑很快。快得像一道流光，带着破风的锐响缠向林砚周身。铁剑与魂导短刃碰撞的瞬间，迸出的火星溅在两人脚边，烫得青石地微微发白。林砚借着灵眸的洞察力辗转腾挪，短刃上的魂晶不断射出能量束，在空气中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当季绝尘的剑锋擦着他咽喉掠过时，短刃翻转，能量束精准地击中对方膝盖的魂力节点。
季绝尘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半步。他低头看着膝盖上迅速泛红的印记，非但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纯粹，像晒透了阳光的麦芒，“再来！”
“铛——！”
又是一次剧烈的碰撞。季绝尘的铁剑突然变向，剑脊重重磕在魂导短刃的凹槽处。林砚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短刃险些脱手飞出。他借着后退的惯性旋身避开，却见季绝尘的手腕在刚才的碰撞中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演武场的欢呼声还未散尽，林砚的指尖还残留着触碰季绝尘手腕时的温度。他看着对方因兴奋而微红的耳根，突然听见万魂幡怨魂发出尖锐的嘶鸣。
鲜红的血珠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青石板上，像一粒粒碎玛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林砚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抹刺目的红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识海里的万魂幡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无数扭曲的魂影冲破禁锢，疯狂地撞击着他的理智。万魂幡带着蛊惑的磁性在脑海里回荡：“血……是新鲜的魂血……抓住他！把他变成最纯粹的怨魂！”一股狂暴的黑气毫无征兆地从他掌心的万魂幡幡角涌出！那黑气像是有生命般扭曲着，瞬间缠绕上他的手臂，顺着魂力回路疯狂逆流。
“不好！”林砚脸色骤变，灵眸的竖瞳剧烈收缩。他能感觉到万魂幡里积压的怨灵正在失控，那些被吞噬的魂力在黑气中冲撞嘶吼，连带着他的意识都开始模糊。
不……”林砚下意识地后退，短刃“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紫，紫，黑三个魂环透着邪祟顷刻而出。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演武场渐渐被血色覆盖。
“林砚？”季绝尘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举着流血的手想上前，“你怎么了？”
就是这只带着血的手，彻底点燃了失控的引线。
“呃——”林砚闷哼一声，万魂幡突然挣脱束缚，黑气如潮水般涌出。无数细碎的魂鸣在耳边炸开，那些被万魂幡吞噬的怨魂开始冲撞他的理智。
“林砚？”季绝尘察觉到不对，刚想收剑后退，就被林砚猛地攥住手腕。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他低头看见林砚眼底翻涌的黑气，瞳孔骤然收缩，“你的魂力……”
“林砚！”季绝尘的惊呼穿透混乱，他伸手想抓住林砚，却被黑气弹开。
林砚的右眼彻底变成墨紫，瞳孔里翻涌着不属于他的疯狂。万魂幡的黑气缠绕上他的指尖，灵眸的洞察此刻成了最可怕的武器——他能看见所有人灵魂的颜色，听见他们心底的恐惧，那些恐惧像养料般让黑气愈发浓郁。
“第二魂技，骨殇凝化！”林砚的声音透着冰冷。无形魂魄凝结为实体形态，具有极强攻击力和穿透力。此技是操控魂帆的根本，需掌握魂魄炼化与塑形之法。
“噗嗤”一声轻响，血珠溅在林砚苍白的脸上。
全场的呼吸瞬间停滞。
季绝尘握着剑柄的手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孔洞，又抬头看向林砚。那双总是幽寂无神的眼睛里，第一次染上了迷茫和痛楚。温热的血顺着刀刃往下淌，浸湿了他身上的校服，也烫在了林砚的手背上。
“为……什么？”季绝尘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他能感觉到生命力随着血液快速流逝，握剑的手指开始发麻，视线也渐渐模糊，但他还是固执地看着林砚，仿佛想从那双被黑气笼罩的眼睛里找到答案。
林砚想抽回手，却发现体内的魂力像被点燃的炸药桶，顺着与季绝尘相触的皮肤疯狂涌去。浅紫色的右眼瞬间被黑气覆盖，万魂幡的虚影在他身后若隐若现，无数怨魂的哭嚎在空气中炸开。
万魂幡的狂笑在他脑海里回荡：“这就是纯粹的灵魂碎裂的声音！多美妙！”无数怨魂的意念钻进他的四肢百骸，逼迫他看着季绝尘胸口不断扩大的血花，看着对方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漆黑如墨的雾气从他体内狂涌而出，瞬间吞噬了方圆十米的范围。万魂幡的本体在黑雾中缓缓展开，长达三丈的幡面上爬满了挣扎嘶吼的魂影，每一道魂影都张着血盆大口，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
黑气已如潮水般爆发。万魂幡的虚影在他身后展开，幡面上无数扭曲的人脸嘶吼着探出，浓郁的血腥味与怨气瞬间笼罩了整个演武场。
许亦从树后冲出来，看到眼前的景象，手里的魂导相机“啪”地掉在地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邪……邪魂师！”观众席上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尖叫，原本喧闹的场地瞬间死寂。人们惊恐地看着那个被黑气包裹的少年，灵眸武魂的澄澈与万魂幡的邪恶在他身上诡异交织，那是所有魂师最恐惧的存在。
紧接着，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原本还在为两人喝彩的学生们瞬间脸色煞白，有人吓得瘫坐在地，有人转身就往出口跑，桌椅被推倒的声音、魂导器掉落的脆响、还有压抑不住的哭喊声混杂在一起，演武场瞬间变成了混乱的漩涡。
季绝尘被突如其来的黑雾掀飞出去，重重撞在演武场的栏杆上。他挣扎着抬头，看到的却是让他心脏骤停的画面——林砚悬浮在黑雾中央，浅紫色的瞳孔已经变成了纯粹的墨黑，眼白处爬满了蛛网状的血丝。他周身的黑气里不断伸出纤细的骨爪，每一次挥舞都带起细碎的魂鸣，那是只有吞噬过无数魂灵才能凝聚的邪异气息。
季绝尘握着剑柄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但他没有后退，反而踏前一步，铁剑直指黑气：“林砚，稳住！我帮你……”
“杀……”黑雾中的林砚吐出一个字，声音像是无数魂灵在同时嘶吼。万魂幡的幡面剧烈震颤，一道由上千魂影凝聚而成的利爪猛地拍向季绝尘，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意。
季绝尘下意识地举剑格挡。铁剑与骨爪碰撞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座山。魂力在体内疯狂逆流，喉头一阵腥甜涌上，他闷哼一声，手臂上瞬间绽开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更多的血。
林砚的瞳孔猛地收缩，黑气翻涌得更加剧烈。那些飞溅的血珠落在黑雾里，竟燃起了幽蓝色的火苗，每一朵火苗里都倒映出扭曲的魂影。万魂幡的魂鸣变得越发兴奋，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无数道黑气从四面八方缠向季绝尘，将他牢牢困在中央。
“为什么……”季绝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痛苦，他看着那些不断收紧的黑气，看着黑雾中那双完全陌生的眼睛，“林砚，醒醒啊！”
他试图用魂力冲击黑气，却发现这些黑雾能吞噬魂力。每一次挣扎，都会让那些魂影发出更兴奋的嘶吼，同时也让林砚眼中的疯狂更甚。
那句话像是某种信号。万魂幡的幡面突然竖直，无数魂影凝聚成一柄长达五丈的骨剑，剑身上爬满了人脸状的纹路，每一张脸都在无声地哭泣。骨剑带着破空的呼啸劈下，目标正是被困在黑气中央的季绝尘。
鲜血像喷泉一样从伤口涌出，染红了半面幡旗。那些原本兴奋嘶吼的魂影突然安静下来，像是被这滚烫的血烫到了一般。季绝尘的身体软软地倒下去，眼睛还望着黑雾中央的方向，瞳孔里残存的最后一丝光亮，随着骨剑的抽离而彻底熄灭。
“呃……”林砚的身体猛地一震。
黑雾翻涌的速度骤然放缓。骨剑上滴落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带着温热的触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季绝尘低头看着胸口的血洞，铁剑“哐当”落地，他抬头看向林砚，清澈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难以置信的茫然。黑气顺着伤口钻进他的身体，他的魂力像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溃散，嘴唇翕动着，却没能发出一个字。
“噗通”一声，季绝尘倒在地上，眼睛还望着天空，那里原本有他最爱的练剑时的流云。
季绝尘的铁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似乎想触碰林砚的脸，却在半空中垂落。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眼睛还睁着，望向天空的方向，那里有几朵白云正在缓缓飘过。
直到这时，林砚体内的黑气才骤然退去。他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季绝尘，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
地上的血迹还在蔓延，染红了地面。
“杀、杀人了！”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观众席瞬间炸开了锅。学生们尖叫着互相推搡，朝着出口狂奔，椅子被撞翻的声音、哭喊声、惊叫声混杂在一起，演武场变成了混乱的地狱。几个学生试图维持秩序，却被恐慌的人群裹挟着后退，他们看着场中那个被黑气笼罩的身影，眼神里充满了惊惧与憎恶。
林砚眼睁睁看着季绝尘倒下，意识在黑气的冲击中时断时续。他想喊，想冲过去，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线操控着，万魂幡的黑气还在疯狂吞噬着周围的魂力，连季绝尘散逸的生命气息都被卷成了黑色的丝缕，吸入幡中。
万魂幡的声音带着餍足的慵懒：“现在，你再也甩不掉我了。”
风依旧吹过演武场，却再也带不来青草与金属的气息，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黏在空气里，像一道永远洗不掉的烙印。
“邪魂师！是邪魂师，“快通知学院护卫队！”
“是林砚……他居然是邪魂师！”
“季学长死了……他杀了季绝尘！”
恶毒的咒骂与恐惧的哭喊像针一样扎进林砚的耳朵。他看着地上季绝尘逐渐冰冷的身体，看着那些曾经或好奇或友善的面孔此刻都写满了恐惧与憎恨，黑气翻涌得更凶，连灵眸的竖瞳都染上了血色。
风卷起尘土，盖在季绝尘苍白的脸上。林砚猛地挣脱了一丝黑气的控制。演武场的混乱还在继续，而他站在一片狼藉中央，身后是万魂幡狰狞的虚影，脚下是那道曾执着追随他的剑影，第一次以邪魂师的身份，暴露在这个充满敌意的世界里。
林砚站在尸骸中央，墨紫的眼睛缓缓扫过。他踩过季绝尘逐渐冰冷的手，踩过散落的魂导器零件，每一步都溅起黑血。万魂幡的黑气在他身后织成巨网，将整个演武场笼罩在阴影里。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金光被黑气掐灭。林砚低头看着掌心流动的黑暗，只有那柄落在脚边的铁剑，还在黑暗中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光。
黑雾在这一刻剧烈收缩，又猛地炸开，无数魂影失去控制般四处乱窜，将靠近的几个学生瞬间撕碎。鲜血和魂环的光芒在黑雾中闪烁，引得更多魂灵发出兴奋的嘶吼，形成一种诡异而恐怖的景象。
看台上的恐慌彻底爆发了。
“季学长……季学长他……”几个低年级的学生看着地上的尸体，吓得浑身发抖，却又不敢移开视线，那画面太过惨烈，像一道烙印刻进了脑海里。
混乱中，魂导主仼许佑赶到了。金色的魂力形成巨大的防护罩将整个演武场笼罩，试图隔绝那股邪异的黑气。但万魂幡的力量显然超出了他们的预料，防护罩上不断泛起涟漪，每一次碰撞都让地面剧烈震颤。
“孽障！你可知罪！”许佑的声音带着雷霆之怒，一道金色的光柱射向黑雾中央。
林砚却像是没听见。他悬浮在半空中，看着地上季绝尘的尸体，身体不断抽搐。识海里的理智和疯狂在激烈交战，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骨剑再次凝聚，再次刺向季绝尘的胸口，却在金色光柱下狠狠猛地转向刺回自己。
“噗嗤——”
骨剑穿透身体的声音在混乱中显得格外清晰。黑雾剧烈地翻涌了几下，林砚咳出一大口黑血，身体从半空中跌落，砸在季绝尘身边不远处。
黑气渐渐散去，露出他苍白如纸的脸。浅紫色的瞳孔恢复了一丝清明，却空洞得可怕。
演武场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压抑的啜泣声和许佑沉重的呼吸声。阳光穿过防护罩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季绝尘冰冷的身体上，将那片血色映得更加刺眼。铁剑掉落在不远处，剑身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变成了暗沉的红黑色。
周围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耳朵：
“季学长多好的人啊，就这么被他杀了……”
“听说邪魂师都没有心，他肯定是故意接近季学长的……”
许亦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起林砚偶尔流露出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那些难道都是假的吗？
风穿过演武场的栏杆，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季绝尘的尸体还躺在那里，胸口的血洞像是一个沉默的黑洞，吞噬了所有的光和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