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指尖在华丽校服上用力捻了捻，才压下心头那点即将破土而出的烦躁。演武场的方向立着道黑色身影。季绝尘握着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见他过来，剑尖“当啷”一声点在地面：“再与我打一次。”
林砚看着季绝尘皱了皱眉。这半个月来，季绝尘像是长在了他身边——他去魂导器实验室，对方会抱着剑坐在门口；他去图书馆查资料，转头就发现季绝尘站在书架旁；甚至他深夜出门欣赏月华，都能在宿楼里看到那道挥剑的身影。
林砚收势站定，额前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苍白的皮肤上。他侧过脸，浅紫色的右眼看向季绝尘——对方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练功服，手里还握着那柄铁剑，显然是刚从演武场过来。“我说过，我不想与你打斗。”他的声音比晨雾更冷
“别跟着我。”林砚转身就走，速度比平时快了几分。
“等等”季绝尘闻声阻拦。
林砚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浅紫色的瞳孔里翻涌着细碎的怒意：“季绝尘，我学魂导器，练魂力，都与你无关。你痴迷你的剑，我走我的路，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休要将我牵扯在内。”
季绝尘握着剑柄的手指紧了紧，眼神却依旧清澈：“但你的魂力能让我的剑变得更强。”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那天交手后，我似是顿悟般，剑速快了三成。”
林砚瞬时哑口无言，这人简直是个剑痴，脑子里除了练剑再装不下别的东西。
“你很烦。”他最终只是丢下两个字，转身快步离开。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用万魂幡的黑气给这人洗个脑。
刚走到宿舍门口，就见许亦抱着一堆零件在门口打转，看见林砚像是见了救星：“林砚！你可回来了！你看我这个聚能阵……”他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看到了跟在林砚身后的季绝尘，“季……季学长？”
季绝尘对着许亦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又落回林砚身上。
许亦看看林砚冷漠的脸，又看看季绝尘手里的剑，突然压低声音凑到林砚耳边：“你俩……该不会是约了早上决斗吧？”
林砚没理他，径直走进宿舍。季绝尘居然也跟着迈了进来，目光在宽敞豪华的空间里扫了一圈。
“滚出去！”林砚只感觉胸腔涌出一股燥意，嘴上丝毫不留情面。
季绝尘的目光停在半空，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
季绝尘的目光移到许亦的动力核心上，又转回来看着林砚：“需要帮忙打磨吗？我的剑能削铁如泥。”
林砚深吸一口气，从旁边翻出一块废弃的金属板丢过去：“要练手去外面。”
季绝尘接住金属板，眼睛亮了亮，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林砚一眼，才脚步轻快地离开。
许亦看着他的背影，半天没回过神：“他……他居然听你的话？”要知道这位学长的秉性可是声名远扬。
林砚没说话，只是用干净的软布反复擦拭着刚才被季绝尘盯过的地方，指尖的动作却逐渐慢了下来。
上午的魂导理论课上，林砚刚翻开笔记，就感觉后颈一凉。他不用回头也知道，季绝尘正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背上。这已经是季绝尘第无数次翘课来听他的课了——明明是高年级的学生，却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他的课堂上，抱着剑坐在角落，眼神比教授手里的魂导器图纸还专注。
“林砚，季学长又来盯你了。”同桌的许亦用笔戳了戳他的胳膊，脸上带着八卦的笑，“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林砚没说话，只是在笔记本上写下“不熟”，笔尖在纸上划出清晰的痕迹。
教授在讲台上讲得唾沫横飞：“三级魂导器与四级的区别，在于是否能实现魂力循环……”突然，他的目光扫到教室后排，顿了顿，“季绝尘，你是高年级的，怎么总来听基础课？”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最后一排。季绝尘站起身，声音洪亮：“林砚的笔记做得好，我很钦佩他。”
林砚握着笔的手猛地一紧，墨水在纸上晕开一个黑点。周围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像细密的针。
下课后，林砚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教室。季绝尘果然又跟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个东西：“这个给你。”
那是块巴掌大的金属片，边缘被打磨得异常光滑，上面刻着简单的剑纹。林砚认得这是早上他丢给季绝尘的那块废金属。
“我用剑削的。”季绝尘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应当非常精准。”
林砚看着那块金属片，指尖突然有些发痒。他确实需要一块高纯度的金属，而眼前这块金属的密度，的确是一块上好的材料。
“不需要。”他硬邦邦地丢下三个字，加快了脚步。
季绝尘却像是没听见，亦步亦趋地跟着：“下午实战课，我跟你一组？”
林砚猛地停下脚步，转头看他，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季绝尘，你到底想干什么？”
季绝尘被他看得愣了愣，随即认真地说：“我想知道，怎样才能让剑变得更纯粹。”他顿了顿，补充道，“你能帮我。”
林砚看着他清澈的眼睛，突然觉得一阵无力，压下想把对方扔出学院的冲动。这人的世界里，似乎只有“剑”和“变强”两个词。
晚上回宿舍，他走到窗边，正好看见季绝尘的身影出现在宿舍楼下，他靠在路灯旁，手里的铁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低头用手指摩挲着剑刃。
日子就在这样的拉锯中流逝。季绝尘的执着渗透到林砚生活的方方面面。许亦曾私下里给林砚看他画的“跟踪路线图”，上面用红笔密密麻麻标注着季绝尘的活动范围，几乎与林砚的完全重合。“他是不是喜欢你啊？”许亦摸着下巴，一脸探究。林砚抓起桌上的金属砸过去，却被他灵活躲过。
接下来的日子，林砚依旧试图避开季绝尘，却发现越发困难。
“你再这样，我就退学。”一天傍晚，林砚看着耍着剑舞的季绝尘，终于忍无可忍，若非行动不便，林砚真有了杀人的冲动。
季绝尘正在擦拭铁剑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慌乱：“为什么？”
“烦。”林砚吐出一个字。
季绝尘低下头，用布仔细擦拭着剑身上的纹路，声音闷闷的：“那我不跟着你，你能不能……偶尔看看我的剑？”他像是鼓足了勇气，“就一眼，看我有没有进步。”
林砚额角的青筋几不可察地跳了跳。自从上次交手后，这剑痴像是找到了新的打磨石，三天两头堵他。他拂去袖上的露水，语气平淡：“我今天要去魂导器实验室调试魂导器。”
“调试完再打。”季绝尘的声音没有起伏，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执拗。他甚至搬了块青石放在演武场边，上面用剑刻了歪歪扭扭的“林砚”二字，活像块专属站牌。
许亦从旁边路过，见状偷偷拽林砚的衣角：“他昨天等了你三个时辰，连饭都没吃。”
林砚挣开束缚，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季绝尘的声音：“下午的实战课，我占了最东边的靶场。”
下午的实战课上，季绝尘果然霸占了最东边的靶场。他不用魂导射线，只凭铁剑劈砍靶标，每一剑都精准地落在同一个位置，硬生生将坚硬的合金靶劈出个深坑。林砚刚调试好的三级魂导炮还没试射，就被他堵在炮位前。
“用这个打我。”季绝尘指着魂导炮，将铁剑扔在地上，“我想看看，魂导器的力量能不能破我的防御。”周围的学生纷纷侧目，许亦急得直跺脚：“疯了吧！这炮能轰碎岩石的！”
林砚皱眉：“会受伤。”
“我不怕。”季绝尘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纵横的旧伤，“比这重的伤多了。”他的眼神亮得惊人，像盯着猎物的孤狼，充满了对力量碰撞的渴望。
周围无数道目光缓缓袭来，林砚只好调低了魂导炮的功率。淡蓝色的能量光束射出，季绝尘竟不闪不避，硬生生用魂力抗了下来，衣摆被炸开个口子，皮肤却只红了一片。“不够。”他盯着林砚，“再强点。”
如此反复三次，直到魂导炮的光芒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季绝尘才罢休。他拿起铁剑，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多谢。”
季绝尘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下：“明天……还去靶场吗？”
林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再一次生出把万魂幡拍在他脸上的冲动。看着他低垂的眉眼，沉闷道“每七日在演武场我与你打斗一次，往后休要纠缠。”
季绝尘的脚步顿了顿，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光。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他轻轻带上门，走廊里传来他轻快的脚步声——那是林砚从未听过的节奏。
从那天起，季绝尘果然不再跟着林砚，却会在每七天傍晚准时出现在演武场。林砚也会如约而至，坐在石凳上，有时看书，有时调试魂导器，偶尔抬头看看那道挥剑的身影。
季绝尘的剑确实进步了，越来越快，越来越凌厉，却总在靠近林砚时，会不自觉地收敛起锋芒。他会在休息时，把水递给林砚，看着他喝完才继续练剑；会在林砚皱眉时，主动停下动作，问他是不是自己的剑风打扰到了。
“林砚，你看这个。”一天，季绝尘突然收剑，掌心凝聚起魂力，铁剑在他手中旋转起来，剑身上泛起淡淡的金光，“我将魂力压缩融进了剑招里。”
林砚抬头看去，只见那柄普通的铁剑在季绝尘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剑光流转间，竟带着一丝魂导器回路的韵律。
夕阳的金光洒在两人身影上，铁剑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摇晃。许亦躲在树后，偷偷用魂导相机拍下了这一幕，心里默默想着：原来林砚也不是真的讨厌季学长嘛。
演武场的风依旧吹拂着，带着金属的气息。
林砚没说话，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桌上的图纸，也照亮了演武场方向那道渐渐远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