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念灯一寸来长’,到底什么意思?你能看见我那什么念灯?”鹿沉心念电转,旧疑涌上心头,脱口而出。
此刻他心里渐渐明白,这个世界的武道玄机,恐怕都系在那令人头疼的念灯之上!
自己能屡次搏杀取胜,绝非单靠筋骨强健、天赋异禀,肯定是无意间踏入了修行之门,撞破了凡俗的藩篱,成了真正的武者。
“不错不错,一点就透,有当乖徒弟的苗头了。”许冬枝轻轻点头,眼中赞许更浓。
两人从桃树下的童年旧梦中回过神来,都意识到彼此新的身份,以及这身份带来的全新价值。
心潮翻涌,思绪流转,他们不约而同达成共识:即便抛开那段无比美好的童年过往,两人也注定该站在一起。
对鹿沉来说,许冬枝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更是叩问武道的良师益友。对许冬枝而言,鹿沉则是块世所罕见的璞玉,心性品格远超秦子尘那等自不量力的蠢货。
无论如何思量,虽未明言,但一个师傅一个徒弟,已是天作之合,两人都绝不可能放过对方。
许冬枝行事干脆:“不是说话的地方,先下山。等你伤好了,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眼波流转,隐现杀机,“现在,要我陪你杀下山去吗?”
鹿沉默然片刻,缓缓摇头:“……能悄悄下山吗?”
许冬枝眉梢微挑,随即了然:“哦?想亲自报仇?”
“想,很想,非常想。”
鹿沉声音斩钉截铁,如金石交击,“若不能亲手宰了那小畜生,只怕一辈子都咽不下这口气。我想下山后养好伤,再上秦府,杀他个痛快!”
说到此处,他更是意气风发,大手一挥:“要是嫌杀气太重,怕玷污了你这名门正派,就当没重逢过。吃了你的东西,我有把握下山,日后必报此恩。但大仇假手于人,万万不行!我这辈子,就图个活得痛快,绝不委屈自己。”
“好气魄!杀人怎么了?江湖儿女就该快意恩仇,何来玷污之说?你有这心,我成全你。”
许冬枝收起笑容,神色严肃,“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万事万物,皆有因果。让我袖手旁观容易,再要我出手可就难如登天。因为我平生最恨不自量力、爱逞强、夸海口、放大话的蠢货。”
这不是玩笑。
鹿沉能感觉到这位童年旧友的态度,她字字千钧,绝非戏言。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位童年玩伴已在天下闻名的武道圣地浸淫了足足六年。她平素所见所闻,想必不是武道造诣非凡的宗师,便是未来搅动风云的英才俊杰。
她的眼界、气度,乃至那份深藏于从容之下的评判标准,绝非表面上的温和可亲,而是极为苛刻。若非人中龙凤,本就没资格与她多言。
若仗着那点旧情就以为能肆意妄为,终有一日,必会被她弃如敝履,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鹿沉心中坦荡,毫无怯意。
“我不是,”他看着她的眼睛,清晰说道,“绝不是那种人。”
……
在秦子尘携众人山上空寻鹿沉时,绝不知道自己那所谓的师傅,已将杀父仇人给带下了山。
这件事情对秦子尘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对鹿沉而言,也是空前绝后的体验。
许冬枝一把将他抓住,三百斤重的壮汉,于她而言宛若提起一只小鸡。她没有走秦子尘重兵把守的山道,而是朝着云海翻滚的百丈峭壁,纵身跃下。
她动作太快,鹿沉连一声惊呼未能发出,下意识闭上眼睛,心神狂跳。
随后,他听到了笑声,是许冬枝的笑声。笑声之中,并未有想象中的庞大冲击力加诸于身。
鹿沉睁开一只眼睛,在飞速下降的光景中,瞥见许冬枝双脚交替点出,或踏在悬崖横生的树杈上,或踩在凸起的嶙峋怪石上。足尖轻轻一点,便卸去下坠的巨力,代价则是脚下的石木瞬间崩碎成粉。
依靠这惊世骇俗的身法,她带着鹿沉,片刻间便下了山。
半个时辰后,两人已到了南中县城外的枯井沟村。他们扮作兄妹,将兵器裹好,在村里租了间空屋,又买了些衣物换上。
许冬枝脱下了杏黄衣衫,只着荆钗布裙,朴素无华。
鹿沉原本就是家奴打扮,只是浑身血污。换了干净衣服,那高大健硕的身躯倒显出几分英武。
“看我干嘛?”许冬枝发现鹿沉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你每换一件新衣,就像换了新模样,”鹿沉由衷地说,“每种模样,都挺好看。”
“哇哦。”
许冬枝发出个怪声,像是噎了一下,猛地转过身催促,“去去去!”
尽管尽力掩饰,但许冬枝的姿容和鹿沉的体魄都太过出挑,一路上引得村民窃窃私语,频频侧目。直到进了屋,才算清静下来。许冬枝将裹着短刀的包袱挂到墙上,注意到鹿沉的目光。
“刀名‘吞吻风辞’。”她四下看了看,拿来一只陶碗放在鹿沉面前,“坐吧,傻大个。你干的事确实了不起,但想再杀上秦府,难度比之前大了数倍。以你现在的本事,绝无可能。”
“那就让本事翻倍,”鹿沉早有预料,毫不犹豫,“再去杀光他们。”
“杀杀杀,你就知道杀。”许冬枝叹口气,“真是怪了,你脑子明明挺灵光,怎么偏偏在这事上,跟个莽夫没两样?”
“人各有志罢了,”鹿沉不太喜欢“莽夫”这称呼,“别说这些没用的,讲武道吧。”
“好呀好呀,”许冬枝眼睛一亮,“不过前提是,你得叫我……”
“师尊!”鹿沉发出一声仿佛割肉般沉痛的呼唤,啪地一声双掌合十。那两只巨大的手掌几乎盖住许冬枝的小脸,显得无比虔诚,“求您赐教!”
“瞧见没,”许冬枝忍不住笑了,“我就说你脑子灵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