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后墙的爬山虎刚被闻宝浇了尿,叶片绿得发亮,沾着的水珠像撒了一地的玻璃球。海云帆蹲在墙根儿下,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告白草稿”四个大字,底下画着只歪歪扭扭的兔子——是他照着风铃的样子画的,结果画得像只被门夹过的猪。
“第一句该说啥?”他对着空气比划,喉结滚得像吞了颗核桃,“‘风铃,我心悦你’?太正经。‘风铃,你的排骨比我的剑好看’?太奇怪。”
纸角突然被风吹得掀起,露出背面叶菲菲写的“万法仙门追爱三要素”:一要焚香沐浴,二要念诵情诗,三要赠定情信物。海云帆皱着眉把纸抚平,心里嘀咕:这比练《清心诀》还难。
“海师兄。”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海云帆吓得差点把纸吞进肚子,手忙脚乱把草稿往靴筒里塞,转身看见叶菲菲端着个白瓷碗站在月光下,碗里盛着绿油油的糊状物,看着像抹墙的石灰。
“你在这儿做什么?按《礼仪规范》第42条,藏经阁后墙禁止……”
“没什么!”海云帆的声音比被踩的猫还尖,“我在练剑!对,练剑!”他随手捡起根树枝比划,结果树枝“啪”地断了,溅了他一脸树皮屑。
叶菲菲却没看他,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攥紧的手:“我猜,你是要向心上人告白吧?”她把白瓷碗往前递了递,碗里的绿糊晃出黏糊糊的丝,“这是万法仙门的‘壮胆芥末糊’,我娘说,吃了能让人说出真心话,比烈酒管用十倍。”
海云帆看着那碗绿糊糊,鼻尖已经闻到股冲鼻子的味儿,像有人在他面前拧开了十瓶芥末酱:“这、这能吃?”
“当然。”叶菲菲的表情比道貌岸然的长老还严肃,“我表哥用它追到了掌门的女儿,当时他吃了一勺,抱着人家的腿喊‘就算你放狗咬我我也爱你’,效果显著。”
海云帆的喉结又滚了滚。他确实需要壮胆,上次想跟风铃说“你的头发好看”,结果说成了“你的头发像海带”,被她追着打了半座山。他盯着那碗芥末糊,像盯着碗能治胆小病的神药。
“真、真管用?”
“骗你是小狗。”叶菲菲把碗塞他手里,从袖袋里掏出本《万法仙门情诗集》,“我还帮你准备了这个,照着念就行,保证比你手里那张破纸管用。”
海云帆刚接过碗,就听见远处传来风铃的声音,她在喊闻宝的名字,大概是在找那个偷了她半只烧鸡的憨货。他心里一紧,闭着眼挖了勺芥末糊就往嘴里塞——
“唔唔唔!”
一股钻心的辣瞬间从舌尖窜上天灵盖,像有把烧红的锥子捅进了喉咙。海云帆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淌,喉咙里像塞了团着火的棉花,咳得他直不起腰,手里的芥末碗“啪嗒”掉在地上,绿糊糊溅了他一裤腿,像沾了片刚割的青草。
“你、你这是芥末还是辣椒水?”他咳得说不出完整话,肺都快咳出来了。
叶菲菲捡起情诗集,无辜地眨眨眼:“万法仙门的芥末都这样,后劲足。快,风铃来了,赶紧表白!”
海云帆抬头一看,风铃正举着根擀面杖从月亮门走过来,发间别着朵小雏菊,大概是刚从花圃里摘的。她看见蹲在地上咳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鹅的海云帆,手里的擀面杖“哐当”掉在地上:“你咋了?被人灌了鹤顶红?”
她跑过来想扶他,海云帆却猛地抓住她的手腕,辣劲儿正冲得他脑子发懵,所有的胆怯都被呛没了,只剩下一股豁出去的莽撞。他看着风铃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通红的脸,像两朵烧起来的晚霞。
“风、风铃!”他边咳边吼,声音比敲锣还响,震得藏经阁的瓦片都“哗啦”响,“我、我不管你是不是像海带!也不管你的头发是不是会缠人睫毛!我、我呛死也喜欢你!比喜欢排骨还喜欢!比喜欢剑穗还喜欢!就算你再把我踹进粪坑,我也喜欢!”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咳得眼泪直流,却死死盯着风铃的眼睛,像只豁出去的斗鸡。
风铃的脸“唰”地红透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手里的小雏菊掉在地上,被她无意识地踩了两脚。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海云帆吼得脑子发懵,只剩下心脏“咚咚”跳,像有人在她胸腔里打鼓。
叶菲菲站在旁边,举着情诗集鼓掌:“成了!这招‘苦肉计’果然管用!比情诗集好使!”她凑到海云帆耳边,压低声音,“我就说芥末能逼出真心话吧?下一步该拥抱了,按《礼仪规范》第68条……”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风铃一把推开。风铃捡起地上的擀面杖,却没打海云帆,反而往他嘴里塞了块东西——是她揣在兜里的榴莲糖,还是上次为了治他被芥末呛到特意买的,此刻糖纸被捏得皱巴巴的,像块小咸菜。
“给我咽下去!”风铃的声音有点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劲儿,“谁让你乱吃东西的?叶菲菲给的你也敢碰?她上次给闻宝吃的‘仙豆’,结果是发霉的蚕豆,害得闻宝拉了三天肚子!”
海云帆含着榴莲糖,辣劲儿果然压下去不少,就是那股又臭又甜的味儿冲得他头晕。他看着风铃发红的眼角,突然觉得这味道也没那么难接受,甚至有点……甜。
“你、你听到了?”他含着糖,说话含糊不清,像含着颗石子,“我说的……”
“听到了!”风铃的声音突然拔高,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不就是喜欢我吗?多大点事儿!至于呛成这样?差点以为你要提前投胎,好下辈子接着吃我做的排骨!”
她嘴上这么说,手却没松开他的手腕,指尖的温度烫得海云帆心里发颤。
叶菲菲举着情诗集,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木桩。她看看手拉手(其实是海云帆攥着风铃的手腕)的俩人,又看看地上的芥末糊,突然打了个喷嚏——大概是被芥末呛着了。
“那个……”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挽回点面子,“按规矩,表白成功该送定情信物。我这里有万法仙门的玉佩……”
“不用!”海云帆和风铃异口同声地吼她。
海云帆从靴筒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告白草稿,虽然沾了点芥末糊,上面的兔子还是能看出点轮廓:“我有这个!”
风铃抢过草稿,看了两眼突然笑出声,眼泪都笑出来了:“你这画的是我?明明是只被门夹过的猪!”她把草稿往兜里一塞,“不过……我收了。”
叶菲菲看着他们,突然觉得手里的情诗集不香了。她低头踢了踢地上的芥末碗,绿糊糊沾了她一鞋尖,像踩了块没擦净的青苔。
远处传来闻宝的喊声,他举着半只烧鸡跑过来,油汁滴了一路:“师姐!你的烧鸡!我帮你藏在灶台里了,没被王舞师父发现……咦?海云帆师兄你咋哭了?是不是被芥末呛了?我这里有排骨,能压惊!”
海云帆看着跑过来的闻宝,又看看手里还攥着他手腕的风铃,突然觉得这芥末呛得值。虽然眼泪还在流,喉咙还在疼,但心里却甜得像揣了罐蜂蜜,比风铃做的桂花糕还甜,比叶菲菲的莲子糕还甜,甜得他想对着藏经阁的月亮傻笑。
风铃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和嘴角没擦净的榴莲糖渣,突然凑过去,用袖子帮他擦了擦脸。海云帆僵得像块石头,能闻到她发间的雏菊香,混着点淡淡的油烟味,是他闻过最好闻的味道。
叶菲菲举着情诗集,突然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对着还僵在原地的俩人喊:“明天记得按《礼仪规范》第72条,请我吃谢媒宴!要带芝麻饼的那种!”
风吹过藏经阁,卷起地上的芥末糊和榴莲糖纸,像在为这对刚捅破窗户纸的笨蛋鼓掌。远处的星星眨着眼睛,仿佛也在笑——笑海云帆的莽撞,笑风铃的嘴硬,笑这被芥末呛出来的告白,傻得冒泡,却甜得人心头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