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一怔。
陈学敏的每个动作,都被马千乘看在眼里。
听到这话,他心中微动,瞬间便猜到了陈学敏的心思。
见李延一脸愤愤不平,正要开口询问,他摆了摆手,随即开门见山质问道:“监正老爷可是担心我等偷取矿石?”
陈学敏没料到马千乘如此直接,一时之间竟愣在原地。
戴伯铭与张宗平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了看水碓设施,又望了望一里之外的山谷深处,都默不作声。
马千乘笑着说道:“马氏绝无偷取矿石的想法,也没有这样的心思,请诸位放心。”
陈学敏等人自然不会相信,场面话谁都会说,贼喊捉贼的例子,不胜枚举。
马千乘看到陈学敏嘴角扬起一丝轻蔑,便接着说道:“马氏经营这个矿场,秉持的理念是与矿监紧密合作,把矿场办得红红火火。
建造水碓设施后,矿场的总产量可达三十万两白银,马氏实际能得到十万零五千两白银,已经略有盈余。
根据土司府与朝廷及地方府衙签订的开矿协议,如果实际年产量比计划增加两成,还能得到两万两白银的奖励。
另外,马氏打算增加人手,提炼矿渣,这样能得到三万两碎银,这些碎银可以用来购买生产材料、支付工匠和民夫的报酬。
如此一来,矿场每年可实现五万多两白银的收益。有这么高的收益,马氏为什么还要偷取矿石呢?”
戴伯铭与张宗平听了都点头表示认同,陈学敏却在心里冷笑。
偷取矿石如此方便,谁会嫌钱太多?事实就摆在眼前,任凭你马千乘巧舌如簧,本官就是不会为你们打开方便之门!
马千乘瞥了陈学敏一眼,继续说道:“马氏与矿监紧密合作,可不是一句空话。你们三位监正监副,可以派一人负责矿区,一人负责这里的碎石工场,一人负责提炼工场,矿场的所有运作,都在你们的监视之下!”
“此话当真?”陈学敏顿时激动得不知所措。
戴、张二人也满脸兴奋之情。
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消息,这样一来,矿场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紧接着,陈学敏疑惑问道:“此事经宣抚使同意了吗?”
马千乘回答:“我已和矿场总管等人商量过,他们都同意了。等家父回来后,我们会向他提出这个建议。”
陈学敏看向戴、张二人,见他们都微微颔首,便说道:“好!如果马氏允许我等全面监视矿场,本官就不会反对矿渣运往何处!”
他心里盘算,要是矿区和工场都在他们的严密监视之下,量马氏也耍不了什么花样。
马千乘大笑道:“好,一言为定!”
......
古城坝,土司府。
府中张灯结彩,喜气盈盈。
今日,马氏二公子迎娶陈氏二小姐。
覃氏精心筹谋,让这场婚礼的三书六礼,都透着非同寻常的隆重。
烫金聘书压着耀眼的明珠,礼书里列着七十二抬聘礼清单,迎亲书以纯金制作,庄重且奢华。
纳采时送去的整箱湖丝、问名时呈上的官窑茶盏,直至亲迎时那队披红挂彩的长长仪仗,无不让古城坝的民众踮着脚尖议论。
这马家二公子的婚事,竟比三个月前土司继承人的婚礼排场,还要大上三分。
新郎马千驷骑着高头大马,鎏金鞍辔在阳光中闪耀刺眼的光芒,迎亲队伍从城门一路蜿蜒至土司府,唢呐声震得整个古城坝都在发颤。
民众挤在街道两侧,连屋顶上都坐满了看热闹的人。
婚礼现场更是铺陈得极尽奢华,紫檀雕花的喜柱缠满红绸,八盏羊角宫灯将大堂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浮动着宾客们的欢声笑语。
马千驷身着绯红喜袍,玉带束腰更衬得身姿挺拔,面上挂着得体的笑意,眼底却藏着化不开的苦涩。
当赞礼官高喊“夫妻对拜”时,他微微失神,眼前突然闪过向英姿策马扬尘的模样。
她总爱穿一身紫色劲装,发间束着猩红绸带,笑起来时眼尾扬起好看的弧度。
若此刻站在他对面的是那个娇俏身影,这满室的红妆,才真正有了颜色。
厅堂中,马斗解端坐马斗斛左首第一个座位,这次他倒没有缺席。
他冷眼环顾四周,心中暗暗警惕,这个覃氏,将亲生儿子的婚礼,办得如此隆重奢华,实在不怀好意。
据他了解,这次的婚礼,比三个月前马千乘的婚礼更为铺张,覃氏如此僭越,野心昭然若揭。
当他瞥见斜对面的秦良玉,正含笑望着新人,眉宇间毫无介怀之色,不由得在心中暗叹。
秦良玉确实未留意这些细节。
看着新人交拜的场景,她的思绪飘回了三个月前的自己。
同样的红嫁衣,同样的鼓乐喧天,只是拜堂之后,她的夫君马千乘便匆匆去了矿场。
那时的她,尽管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嫁到土司府,但对顶着纨绔名号的夫君,避之不及,听闻他离府时,心中竟有几分如释重负。
直到后来在军营中,见二叔公马斗解虽有着纨绔的名声,却展现出惊人的武艺和谋略,并知晓戚继光的练兵之术,令她刮目相看。
当她时不时听到,马斗解不经意间对夫君推崇备至,便有意无意向其打听夫君的事情,纵然他守口如瓶,但提及夫君时眼中的敬重,早已胜过千言万语。
近两个月来,她与夫君的书信往来日渐频繁。
他在信中多次询问白杆兵的训练进度,谈及治军之道时,竟能指出“兵贵精不贵多,需以忠勇立心”的见解。
起初她只当是他请教了他人,可多封信读下来,那字里行间的恳切与独到,让她不得不重新打量这位夫君。
原来那个被流言包裹的纨绔,竟藏着如此清明的见识!
“礼毕,送入洞房!”
一声高喝将秦良玉拉回现实。
只见新郎新娘在喜娘的簇拥下,向洞房走去,宾客们的喝彩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她刚起身想随人流离开,却见马斗解朝她挥手,那眼神里的凝重,让她心头一紧。
过了一会,马斗解凑近她低声道:“跟我去大哥书房,有要事商议。”
穿行在挂着大红灯笼的回廊里,秦良玉忍不住追问:“二叔公,可是府中出了什么事?”
军营里,她是执掌白杆兵的主将,马斗解是她的副手,但此刻面对这位尊敬的长辈,她还是不自觉地放轻了语气。
马斗解左右张望片刻,压低声音道:“我总觉得覃氏另有图谋,思来想去,必须让乘儿立刻从矿场回来。”
此前,马千乘在书信中多次叮嘱他留意覃氏的动向。
他对这个侄子的武艺与谋略颇为赏识,深信若马千乘能归来,定能揭穿覃氏的阴谋。
秦良玉一听,心中又惊又喜。
喜的是,夫妻终于团聚,惊的是,一时竟不知如何共处。
她红着脸低声问道:“老爷会答应吗?”
马斗解忽然笑了,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大不了我去矿场,换乘儿回来!”
书房内。
马斗斛听完马斗解的提议,猛地将茶盏顿在桌上:“绝对不可!矿场事务正紧,乘儿岂能擅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