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真教中人,都知道尹志平修为高深,几乎可以和重阳祖师相提并论。
却从未想过竟能达到如此境界。
今日所见,教众人瞠目结舌,方知往日所见不过沧海一粟。
声势浩大的紫色天雷,漫天飞溅的碎石沙尘,还有那犹如神迹般显现的青莲。
这般景象,莫说寻常弟子,便是修行数十载的老道士,也禁不住要稽首诵经,恍惚间只道是吕祖显圣。
自然,也包括那位神秘的龙虎山道人。
越是在求道之路上走的远,越是知道那些上古秘辛,才越对面前之人,产生顶礼膜拜的冲动。
那道人自幼便身具慧根,蒙两代天师开悟,被誉为正一道百年以来天资第一。
正因站的高,故而看得远,在谪仙降世般的朱厚熜面前,才更懂得自己的渺小。
只见他默然起身,满脸庄重地整肃道袍,向身后伸出手。
一块洁白湿润的白巾,立刻被恭敬地放在他掌心。
那道人用白巾净面擦手后,用修长的手指将散乱的发丝一一梳理。
整个过程不疾不徐,好像重复过无数遍一般,流畅而优雅。
整理已毕,那道人一脸虔诚地趋步向前,朝朱厚熜缓步走去。
七步一顿,每一步都精准无比,好像用尺子比量一般。
这个场景,全真教诸人也都熟悉,那是每逢祭祀重阳祖师时,才会有的庄重礼节。
不知那道人如此,有何目的。
反正在他们眼里,尹师兄已然是神仙中人,连龙虎山秘传的五雷符都奈何不得。
那道人再有阴谋,也如蚍蜉撼树一般,不足为虑。
朱厚熜始终静立如山,双目微阖,细细体味着方才那道天雷的余韵。
实则在他祭出顶上青莲硬接天雷时,早已暗运玄功护住心脉,只道此番必要受些内伤。
毕竟在他眼中,天雷威力巨大,顶上三花又远未成形,结果如何都是未知。
没想到天雷落下,先是被冰莲散发的森森寒气消去三成威力,继而又遭金莲绽放的万道霞光阻隔。
待及入体时,雷霆之威已不足原先半数。
饶是如此,这般天威又岂是凡胎肉体所能承受?
谁想到在雷霆入体的瞬间,怀中那枚从万寿秘境中带出的石子,突然有了响应。
但见它如久旱逢甘霖般,竟自行遁入朱厚熜丹田气海。
石上原本晦暗的纹路骤然亮起,虽只萤火微光,却自有一番亘古苍茫之气。
那入体的雷霆尚未来得及肆虐经脉,便似乳燕投林般,顺着周身经络奔涌而下,尽数没入石子之中。
这石子竟如饕餮转世,将天雷吞噬殆尽后,纹路明灭不定,恍若婴孩咂嘴,分明还嫌不足。
朱厚熜内视至此,不禁暗自摇头:这石子哪似死物,倒像个嗷嗷待哺的稚子。
只是天雷岂是等闲可得?
莫非真要学那避雷针,每逢雷雨便去引天雷不成?
想到此处,忽觉丹田微热,那石子竟似能感知他心思般,纹路闪烁愈急。
正思量间,那道人已然来到他身前三丈处。
但见他青袍翻飞,忽地长揖及地,继而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这一拜,拜得全真教众弟子面面相觑,连诸多三代弟子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龙虎山嫡传弟子,何时对外人行过这般大礼?
朱厚熜目光微动,抬眼望了望尚未散尽的雷云,淡淡道:“张可大是你何人?“
那道人额头紧贴地面,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回禀真人,正是家父。“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更是骇然。
原来这道人竟是当代张天师之子!
朱厚熜闻言眉峰微动,随即了然。
能执掌五雷符这等龙虎山镇山之宝者,又岂会是寻常弟子?
“起来说话罢,不必如此作态。“
朱厚熜大袖轻拂,语气中带着几分前辈对晚辈的随意。
那道人闻言即刻起身,却仍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态,双手垂于两侧,俨然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
“张可大既是你父...“
朱厚熜目光微凝,似在追忆什么,片刻后轻声道:“那你当是...张宗演?“
此言一出,那道人浑身剧震,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暗自心惊:自己虽为天师嫡子,但尚未正式接掌符箓,名讳在道门中知者甚少。
尹真人竟能一语道破,莫非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当下更添几分敬畏,连忙深施一礼:“真人明鉴,弟子正是张宗演。“
原来朱厚熜前世与龙虎山渊源极深,最受其信赖的道士邵元节,便出身龙虎山正一道。
不但被他提拔为礼部尚书,甚至赐予“靖微妙济守静修真凝元衍范志默秉诚致一真人”封号。
故而,朱厚熜几乎可算半个龙虎山传人。
今世虽借全真弟子之身重生,此刻见到张天师血脉,竟不由得生出几分故人重逢之感。
朱厚熜抬手指天,问道:“这雷云尚能维持几时?可还降得下天雷?“
此问实属唐突。
五雷符乃龙虎山镇山之宝,其运转法门向为天师府不传之秘。
谁知张宗演竟毫不迟疑,躬身答道:“回禀真人,以弟子修为尚可维系一炷香光景。
此符暗合五行之数,方才仅降下金、木二雷,尚余水、火、土三雷未发。“
朱厚熜闻言双目精光乍现,长笑道:“妙极!速将剩余三雷尽数引下,贫道要借这天威淬炼顶上三花!“
张宗演闻听此言,神色愈发恭敬,连退七步至三丈开外,忽地整肃衣冠,朗声道:“弟子谨遵法旨!“
这一问一答间,在场全真弟子无不骇然。
要知引雷淬体乃逆天之举,稍有不慎便是形神俱灭的下场。
更令人惊诧的是,堂堂天师嫡子竟对朱厚熜言听计从,连龙虎山秘传雷法都毫不避讳地道出。
张志素等人原本见师兄及时现身,不但救下杨过,更令龙虎山少天师俯首称臣,正自欣喜不已。
忽闻朱厚熜竟要再引天雷淬炼三花,顿时骇然变色。
“师兄不可!“
张志素下意识就要上前劝阻,却见杨过早已搀扶着欧阳锋退至十丈开外。
少年眼中满是得意之色,显是对朱厚熜深信不疑。
这一迟疑间,那边张宗演已然掐诀念咒,但见他右手剑指朝天,左手掐子午诀,口中真言如珠落玉盘:
“五雷使者,威震乾坤。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