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订在湘江边上的一家高档火锅店，包厢正对着江景。
他们到的时候，叶有帅已经在了，正慢条斯理地用开水烫着碗筷，一副老干部做派。
“叶处，几天不见，官威又涨了啊。”林桐硕一进门就嚷嚷开了。
“少贫。”叶有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落在杨青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气色还行，看来没被资本家压榨得太狠，快坐吧，锅底和菜都点好了，就等你们了。”
四人落座，铜锅里红白分明的汤底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氤氲的雾气模糊了每个人的脸庞，却让气氛显得更加热络。
“不是，为啥最近每次都是吃火锅！”杨青觉得自己吃火锅快吃吐了，上次跟李睿睿也是吃火锅，在之前和室友们还是吃火锅。
“这不是火锅氛围好嘛！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多爽啊！”王胜举起装满啤酒的杯子，满脸红光。
“行吧，你出钱，你说了算。”
“今天第一杯，一定要敬我们青神，成功加入LGD，TI冠军指日可待！”
“干了！”
四只杯子重重地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匣子也彻底打开了。
杨青把在LGD的经历挑挑拣拣地说了一些，从惊险的试训，到组建LGD.Y，再到和Wings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
他尽量说得云淡风轻，但林桐硕他们还是听得心驰神往，不时发出一阵阵惊呼。
“卧槽！这么说，你现在是和Maybe组队了？那不是马上就要打MDL了？”林桐硕一惊一乍地问道。
“嗯，教练是这么说的，放假回来就讨论名单。”杨青夹起一片毛肚，涮的时间不能长，十五秒刚刚好。
或许是酒精上了头，或许是今天太过放松，他总觉得今儿一早357教练看他的表情有些复杂，不像他平时那种爽朗的样子。
“MDL啊那可是TI后第一个大赛，听说还邀请了四支国外强队，含金量足得很。”叶有帅放下筷子，拿出手机，一边划拉着一边说，“我看看，现在论坛上估计已经在讨论了。”
“那必须的！”王胜也掏出手机，“咱们青神现在可是名人了，SG和贴吧指定有专楼！我得去看看那些P黑现在的嘴脸，肯定被打肿了。”
一时间，包厢里只剩下锅底翻滚的声音和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光。杨青也鬼使神差地打开了SGamer论坛，熟悉的黑话和帖子标题立刻映入眼帘。
置顶的几个热帖，标题一个比一个夸张。
《【理性讨论】LGD.Y掀翻新科冠军Wings，这个Qing究竟是何方神圣？》
《PIS直播破防？细数青神卡尔三大名场面，DOTA原来还能这么玩！》
《[搬运]Reddit热议：来自中国的神秘四号位选手Qing，或将引领新的战术革命？》
看着这些帖子，杨青的心情并没有太多波澜，这些天他已经习惯了。他点开那个讨论度最高的“掀翻Wings”的帖子，一目十行地浏览着。
“别吹了行吗？勇士联赛BO1而已，Wings明显是随便玩玩的，你们还当真了？”
“楼上的懂又不懂，Wings会随便玩？他们的字典里就没这四个字！没看faith_bian都买活死了吗？”
“有一说一，这把BP确实被爆了，那个四号位娜迦加三号位亚巴顿，简直是神来之笔，把Wings的点控体系克得死死的。”
“这个Qing是真的有东西，两把绝活，一把四号位娜迦，一把四号位卡尔，思路天马行空，偏偏执行力还拉满了，感觉是下一个国土或者fy。”
“LGD这波血赚啊，捡到宝了。今年的MDL有好戏看了，等一个LGD大战Wings！”
“楼上的歇歇吧，LGD大战不了Wings，因为Wings放假了不参加。”
看到这里，杨青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然而，当他继续往下滑动时，一条不起眼的回复让他心头一跳。
“MDL？你们想多了吧，刚听我一个在电竞媒体的朋友说，LGD这次MDL秋季赛的名单已经定了，四号位还是玄月，根本没Qing什么事。”
这条回复下面，立刻盖起了高楼。
“？？？真的假的？楼主别造谣啊，放着这么猛的新人不用，Ruru脑子被门夹了？”
“呵呵，你们太天真了，以为打得好就能上？电竞圈水深着呢。P神那事儿还没过去，Ruru不得给圈内大佬们一个面子？直接提拔杨青，不就是打P神的脸吗？”
“有道理，而且玄月毕竟是老将，大赛经验丰富，LGD这种豪门求稳很正常。”
“求稳个屁！Wings是怎么拿冠军的？就是靠着一手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现在有个现成的战术大师不用，抱着老东西不放，我看CNDOTA是真没救了！”
“心疼我青神，刚打出点名堂，就要被按在替补席上了吗？”
包厢里的气氛，不知不觉变得有些凝重。
林桐硕和王胜也看到了类似的帖子，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错愕和愤怒。
“这……这他妈是真的假的？！”王胜把手机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杯子里的啤酒都震了出来，“凭什么啊？赢了TI冠军都上不了场？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冷静点，网上造谣的可不是少数。”叶有帅的声音依旧冷静，按下了王胜的火气，镜片后的目光转而看向杨青，“杨青，俱乐部那边有透露什么消息吗？”
杨青沉默着，毛肚在筷子上夹了半天，已经变得又老又硬，他摇了摇头，“没有，教练只说，放假回来，讨论名单。”
讨论。
这个词此刻在他嘴里咀嚼，却品出了一丝苦涩的意味。
之前他以为的“讨论”，是基于实力的筛选和战术的考量。
而现在看来，这所谓的“讨论”，或许还掺杂了太多的人情世故和利益交换。
早上357教练复杂的眼神，Ruru办公室里紧闭的门，以及那句“最近各个战队都忙着转会签约，训练赛也很难组织”的托词，此刻像一根根针，细细密密地扎在他的心上。
杨青想起了前世，那场“假赛”风波，他同样是局中人，却看不清棋盘的全貌，最后只能在巨大的舆论漩涡中，被动地接受那个断送职业生涯的结局。
难道这一世，自己拼尽全力，跳出了一个泥潭，又要陷入另一个更深的漩涡吗？
江边的夜风吹进包厢，吹散了火锅的热气，也带来了一丝凉意。
杨青看着窗外漆黑的江面，江上有点点渔火，像是遥远而不可及的星辰。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那江上的一叶扁舟，以为战胜了风浪，却不知道，真正的暗流，早已在看不见的深处，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