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鸠老人遁逃留下的腥臭黑血,如同恶毒的咒印,深深烙在凌府庭院冰冷的地面上。主屋内死寂无声,唯有凌云峰粗重的喘息和苏婉压抑的抽泣在空气中震颤。
“峰哥!”苏婉看着丈夫瞬间惨白的脸色和踉跄的身形,心胆俱裂。
“无…无碍!”凌云峰强行咽下喉头翻涌的腥甜,声音嘶哑。他方才为护妻儿,强行燃烧本就未愈的气血,硬撼毒鸠老人散逸的毒气冲击,此刻脏腑如被毒火灼烧,经脉刺痛欲裂,搬血境巅峰的气血竟有溃散之兆!但他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死死盯着窗外,断枪横握,将妻儿牢牢护在身后。
襁褓中,凌尘的心沉了下去。父亲那陡然萎靡混乱的气息,在他强大的灵魂感知下无所遁形。毒鸠老人虽退,但留下的毒伤与父亲强行爆发的反噬,远比表面更严重!一股冰冷的怒火,如同沉寂火山下的岩浆,在他小小的胸腔里奔涌。
“咿…呀!”他发出短促的咿呀声,带着急切,小手指向凌云峰的方向。
苏婉会意,连忙抱着他靠近。
凌尘毫不犹豫,再次调动那缕刚刚被柳枝生机温养过的、蕴含混沌气息与微弱剑意的精纯气血!这一次,他不再引导向剑骨,而是小心翼翼,如同最精密的丝线,透过婴儿细嫩的掌心,缓缓渡向凌云峰紧握断枪、青筋暴起的手腕!
**嗡——!**
一股微弱却坚韧无比、带着蓬勃生机的暖流,瞬间涌入凌云峰几乎被阴毒侵蚀麻木的手臂!那暖流所过之处,肆虐的阴毒黑气如同残雪遇骄阳,发出“嗤嗤”轻响,竟被迅速净化、驱散!更有一股精纯的生命本源之力,温和地滋养着他受损的经脉,抚平气血的躁动!
“尘儿?!”凌云峰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看向怀中婴儿。那渡入体内的暖流,精纯而霸道,带着一种斩灭邪祟的堂皇意志,正是昨夜惊退赵坤、方才重创毒鸠老人的力量!此刻,这股力量竟在为他疗伤!
婴儿清澈的眼眸望着他,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与关切。
凌云峰心中翻江倒海,震撼、狂喜、酸楚交织。他不再犹豫,立刻收敛心神,引导着这股来自儿子的神奇力量,配合自身残存气血,全力驱毒疗伤。效果立竿见影!脏腑灼痛大减,溃散的气血重新凝聚,萎靡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定下来,甚至比受伤前更加凝练了一丝!
“婉儿…我们的尘儿…”凌云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看向妻子。
苏婉早已泪流满面,紧紧抱着儿子,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瑰宝。
凌尘见父亲伤势稳住,心中稍安。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毒鸠老人虽伤,赵家的算计、王都的暗流,绝不会停止。必须更快!更强!
他不再关注外界,心神彻底沉入体内。
搬血炼真意!心法全力运转!
意念如最精密的刻刀,引导着暗金色、蕴含剑意锋芒的气血洪流,更加汹涌地冲刷向胸骨上的本源剑骨!目标,直指外围那些刚刚被初步“驯服”的混沌符文!
“滋啦——嗡!”
这一次的冲刷,远比之前猛烈!气血与符文碰撞,发出更加清晰的淬炼之音!剑骨似乎被激起了凶性,核心区域猛地一震,一股远比之前狂暴的毁灭剑意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狠狠反扑!
“哼!”凌尘灵魂深处一声闷哼。剧痛如潮水般袭来,仿佛灵魂都要被这霸道的剑意撕裂!婴儿细嫩的皮肤下,血管根根凸起,呈现诡异的暗金色,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
但他眼神冰冷如铁,没有丝毫退缩!强大的灵魂意志死死压制着毁灭意念的侵蚀,引导着气血洪流,如同千万柄无形的锻锤,更加疯狂地砸向那反扑的剑意,将其一点点打散、磨碎、融入自身气血之中!
痛苦是炼狱!但每一次痛苦的顶点,都是新生力量的爆发点!
那暗金色的气血,在狂暴的淬炼中,色泽愈发深邃,如同熔化的暗金神铁!奔涌间,竟隐隐传出金铁交鸣般的铿锵之音!一丝丝更加凝练、更加霸道的淡金色剑芒,开始在气血深处孕育、闪烁!
他胸膛下的剑痕印记,光芒大盛!不再是微弱的闪烁,而是稳定地散发着淡淡的金辉,如同体内点燃了一盏不灭的剑灯!
窗棂透入的夕阳余晖,为这奇异而凶险的修炼景象镀上了一层血色。
---
石国王都的夜,比往日更早地染上了肃杀。
凌府残破的大门,如同巨兽的伤口,在暮色中沉默。府内压抑的气氛几乎凝固,所有家仆都被集中看管,仅剩的几名忠心族老,在凌云峰的带领下,手持残破兵器,扼守着通往主屋的最后几道回廊。他们人人带伤,气息不稳,眼神却带着赴死的决绝。
“家主,赵家那边…还有城西几个帮派,都在集结人手!”一名族老声音嘶哑,带着悲愤,“毒鸠老人虽伤,但血狼帮的‘独眼狼’是洞天初期,更纠集了数十个亡命徒!”
凌云峰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他服下凌尘渡来的那股奇异力量后,伤势稳定许多,甚至气血更加凝练,但面对即将到来的围攻,依旧杯水车薪。他紧了紧手中那半截染血的断枪,枪尖在暮色中闪着幽冷的光。
“守住!能拖一刻是一刻!只要拖到天明…或许…”他没有说下去,但目光下意识投向王宫方向,带着一丝渺茫的希冀。人皇的影卫,是他们唯一可能的变数。
苏婉抱着凌尘,静静坐在主屋最深处。她没有哭泣,只是温柔地拍抚着怀中的孩子,眼神却异常坚定。若真到了绝境,她宁愿…
凌尘停止了修炼。外界那山雨欲来的杀机,如同冰冷的潮水拍打着他的灵觉。他小小的身体不再颤抖,反而异常平静。体内,暗金色的气血如同熔岩般缓缓流淌,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胸骨上,本源剑骨外围的符文,已被他强行淬炼稳固了大半,散发出的剑意虽依旧霸道,却已初步与他气血相融,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他感受着那在气血深处孕育的、比之前强大凝练数倍的淡金色剑芒。还不够!远远不够!
就在这时,他灵魂深处那神秘的混沌本源,似乎被外界的杀机与他的意志引动,微微荡漾起一丝涟漪。一股玄之又玄的感悟涌上心头。
剑,为何物?
锋芒所向,破灭万法?不,不止!
守护,亦是剑道!
昨夜守护母亲,惊退赵坤!今日守护父亲,驱逐毒鸠!那源自生命本能的守护意念,与剑骨破灭万法的霸绝锋芒交织,竟引动了混沌本源的共鸣,催生出了更精纯、更契合他心意的剑芒!
“守护…亦是吾剑!”凌尘心中明悟。他意念微动,尝试着将那股守护亲人的强烈意志,融入气血中孕育的剑芒!
铮——!
一声微不可闻的剑吟在气血深处响起!那淡金色的剑芒,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光芒陡然内敛,却更加凝练、纯粹!一股坚韧不拔、守护一切的意志,取代了纯粹的毁灭,成为这新生剑芒的核心!
就在此刻!
“轰隆——!”
凌府残破的大门,连同最后一段院墙,被一股狂暴的血色能量彻底轰塌!碎石断木横飞!
“杀!鸡犬不留!宝物就在里面!”一个独眼、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魁梧大汉,手持一柄门板大小的血色巨斧,狂笑着率先冲入!正是血狼帮帮主,独眼狼!洞天境初期的凶威毫无保留地爆发,身后血光隐隐凝聚成一头咆哮的巨狼虚影!
“杀啊!”
“抢宝贝!”
数十名面目狰狞、手持各色利器的凶徒,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怪叫着紧随其后,潮水般涌向主屋!喊杀声、狞笑声、兵器碰撞声瞬间撕裂了凌府的死寂!
“挡住他们!”凌云峰目眦欲裂,断枪爆发出最后的搬血境巅峰气血,如同燃烧的流星,悍然迎向独眼狼!
“杀!”几名族老亦怒吼着扑向凶徒!
血战,瞬间爆发!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凌府最后的忠仆,在绝对的人数与实力差距下,如同脆弱的礁石,瞬间被血色狂潮淹没!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名族老被数把长刀贯穿,血染衣袍,却死死抱住一名凶徒的腿,被乱刀砍死!另一名族老被独眼狼的斧风扫中,半边身子血肉模糊,依旧挥舞着断剑!
凌云峰断枪如龙,与独眼狼的血色巨斧硬撼!每一次碰撞,都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他气血燃烧,枪法精妙,竟一时挡住了洞天境的独眼狼!但每一次硬撼,他脸色就更白一分,手臂虎口崩裂,鲜血染红枪杆!
“桀桀!凌云峰,强弩之末!给我死!”独眼狼狞笑,巨斧血光大盛,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当头劈下!这一斧,凝聚了他洞天之力,势要将凌云峰连人带枪劈成两半!
凌云峰旧伤未愈,新力未生,眼看血色巨斧在眼中急速放大,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他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却依旧不退!身后,就是妻儿!
“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主屋内,一声带着无尽愤怒与惊惶的婴儿尖啸,如同穿云裂帛,骤然炸响!
伴随着这声尖啸!
嗡!锵!锵!锵!
三道凝练到极致、仅有筷子粗细、却璀璨夺目如同暗夜流星的金色剑芒,毫无征兆地从主屋窗棂激射而出!
这三道剑芒,比击退毒鸠老人时更快!更凝练!光芒内敛,却蕴含着一种斩断一切阻碍、守护至亲的决绝意志!它们没有分散,而是如同拥有灵性般,精准无比地锁定独眼狼劈下的血色巨斧、其洞天之力运转的关键节点、以及他因狂笑而空门大开的胸膛!
快!快到了极致!
独眼狼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为无边的惊骇!他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的、仿佛能斩断他灵魂的恐怖锋芒!致命的警兆如同冰水浇遍全身!
他怪叫一声,再也顾不得劈杀凌云峰,血色巨斧猛地回撤格挡,同时洞天之力疯狂爆发,在身前凝聚出一面厚厚的血色狼头盾牌!
然而——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利刃刺入朽木!
第一道剑芒,轻易洞穿了仓促凝聚的血色狼头盾牌,将其炸成漫天血光!
第二道剑芒,精准无比地刺入他洞天运转的关键节点,狂暴的洞天之力瞬间一滞,反噬之力让他气血翻腾!
第三道剑芒,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无视了回防的巨斧边缘,如同穿透一层薄纸,狠狠贯入了他狂跳的心脏!
“呃啊——!”独眼狼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那个被灼热剑气烧焦、前后透亮的细小孔洞!狂暴的剑气在他体内疯狂肆虐、破坏生机!他眼中的凶光迅速黯淡,带着无尽的恐惧和茫然,庞大的身躯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砸落在地,溅起大片尘土!
洞天境强者,血狼帮帮主独眼狼,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电光石火之间!
那些正疯狂砍杀凌府族老、扑向主屋的凶徒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动作瞬间僵住!他们脸上的狞笑还未来得及褪去,就已被无边的恐惧彻底取代!眼睁睁看着他们眼中无敌的帮主,被三道婴儿发出的剑芒瞬间秒杀!
死寂!比之前更加恐怖的死寂笼罩了凌府!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鬼…鬼啊!”
“跑!快跑!”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崩溃的尖叫,幸存的凶徒们如同炸窝的苍蝇,丢下兵器,亡命般朝着府外溃逃!连滚带爬,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瞬间跑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地狼藉和几具尸体。
凌云峰拄着断枪,剧烈喘息,看着倒毙的独眼狼,再看看主屋窗棂后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婴儿眼眸,心中震撼到无以复加!三道剑芒!瞬杀洞天!这…这真的是他的儿子吗?!
“尘儿…”苏婉紧紧抱着凌尘,感受到儿子小小的身体因爆发而微微脱力,心疼不已,更被那恐怖的战力深深震撼。
凌尘确实感到一阵强烈的虚弱感袭来。瞬间爆发三道融入守护意志的剑芒,几乎抽干了他这数日辛苦淬炼的大半气血。但他心中却一片冰冷。
危机,并未解除!
就在凶徒溃逃、凌云峰心神稍松的刹那!
主屋角落的阴影,如同活物般无声无息地蠕动了一下!一道模糊到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影子,如同鬼魅般骤然显现!速度比独眼狼快了何止十倍!一只包裹在黑色手套中、没有任何气息泄露的手掌,如同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抓向苏婉怀中的凌尘!
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正是所有人精神最为松懈的一刻!
目标明确——夺婴!
“尔敢!”凌云峰怒吼,但重伤之躯加上距离,根本来不及救援!
苏婉只觉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死亡的阴影扼住了她的喉咙,她下意识地抱紧凌尘,却连惊呼都发不出!
太快了!快到凌尘刚捕捉到杀机,那鬼魅般的手爪已近在咫尺!
生死一线!
凌尘眼中厉色爆闪!体内仅存的气血疯狂燃烧!本源剑骨核心区域的混沌符文猛地亮起!一股远超他当前境界能够承受的、带着原始混沌破灭气息的霸绝剑意,就要不顾一切地爆发出来!哪怕会反噬己身,粉身碎骨!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按下了暂停键。
那只即将触及襁褓的鬼魅手爪,凝固在半空,距离婴儿的脸颊不足三寸。
苏婉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凌云峰愤怒前冲的姿势,凝固在途中。
屋外摇曳的火光,凝固的光影。
甚至连空气中飘散的尘埃,都彻底静止。
唯有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主屋中央。他身着朴素的麻衣,身形并不高大,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迷雾。唯有一双眸子,清澈深邃,如同蕴含了万古星空,平静地扫过凝固的鬼魅手爪、惊骇欲绝的影卫、愤怒的凌云峰、绝望的苏婉…最后,落在了襁褓中,那个强行引动剑骨本源、小脸紧绷、眼中却燃烧着不屈与守护火焰的婴儿身上。
他轻轻伸出一根手指,对着那凝固的影卫手爪,随意地、如同拂去尘埃般,凌空一点。
啵。
一声轻响,如同水泡破裂。
那凝固的、包裹在黑色手套中的手爪,连同其后方模糊的影卫身影,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分解、化为最原始的粒子,彻底湮灭在空气中。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狂暴的能量冲击,仿佛从未存在过。
时间恢复了流动。
苏婉只觉身上压力骤然消失,茫然地看着空空如也的角落。
凌云峰一个踉跄,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
凌尘体内狂暴欲出的剑骨本源之力,被一股温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轻轻抚平,反噬的剧痛瞬间消失。
屋内,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以及…那个不知何时出现、仿佛一直就在那里的麻衣身影。
凌云峰和苏婉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们看着那神秘的身影,感受不到任何强大的气息,却本能地感到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渺小与敬畏!如同蝼蚁仰望苍穹!
麻衣身影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凌尘身上。那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映照出婴儿体内奔腾的暗金气血、那烙印着混沌符文的剑骨、那缕坚韧的守护剑意、那丝神秘的混沌本源、以及…那截焦黑柳枝与他之间微弱的生命共鸣。
“混沌为基,剑骨为锋,守护为魂…内蕴乾坤之种已萌芽。”孟天正的声音平和温润,如同春风拂过山涧,清晰地响在每个人心间,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期待。
他向前迈出一步,身影仿佛跨越了空间,直接来到床榻前,微微俯身,那双仿佛能洞穿万古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襁褓中的婴儿。
“稚子心坚,可愿…拜吾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