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浓稠如墨的黑暗和震耳欲聋的“沙沙”声中亡命奔逃!
那声音紧追不舍,如同附骨之疽,不再是只在地面,甚至开始从头顶浓密的枝叶间、四面八方看不见的角落潮水般涌来!
每一步都踏在湿滑的泥泞和腐朽的落叶上,好几次李依一扛着官可尼,因重心不稳差点摔进深不见底的烂泥里!
“操!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光听见要命的动静,连个鬼影都看不见!”李依一的喘息如同破风箱,声音因恐惧、体力消耗和憋屈而扭曲。
咻!咻咻!又是几道清晰的破空锐响!这次贴着李依一扛着官可尼的背部阴影掠过!一股寒气仿佛穿透了衣服,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操!”他惊怒交加地低吼,“它妈的冲我背心来了!”
我看得更加分明了些——是影子!纯粹的、比周围黑暗更加浓重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影子!
它们从那些疯狂扭动的树影中猛地剥脱出来,凝聚成尖锐、细长的形态,如同活化的、无声的影箭!它们的目标清晰无比——攻击、纠缠、试图“钉”住我们的影子!
“是影子!”我倒吸一口冷气,瞬间明悟,声音在奔跑中嘶哑,“这些鬼东西寄生在黑暗和移动的影子里!它们在攻击我们的影子!想把我们拖进它们的世界!或者……污染同化我们!”这个认知带来的寒意瞬间浸透骨髓。浓雾与黑夜交织的森林,就是它们无限延伸的狩猎场!
“影子?!见鬼!”李依一破口大骂,充满了荒诞和无力感,“这他妈怎么对付?!”
“光!我们需要强光!”静带着哭腔尖叫,声音破碎,“能把影子彻底驱散的光!”但绝望随即笼罩——所有光源都遗失了!
我和李依一都望向她,或许静说的是对的,光能驱散这恶魔的一切。
“别停!往前冲!”我嘶吼着,视线如同鹰隼般疯狂扫过地面,试图在这几乎均质的黑暗中找到一丝缝隙。
突然,我瞳孔猛地一缩!借着惨淡月光艰难穿透浓雾的一丝微光,我注意到地面厚重的腐植层和泥土上,覆盖着一层极其细微的、仿佛撒上了极细的银色星辰粉末般的痕迹!这些银点断断续续,却倔强地指向前方!
“李依一!静!看地上!跟上那些银色的痕迹!”我猛地指向地面那些微弱反光的星点,“它们可能是路标!或者能逼退这些影子的东西!”
“银点?”李依一勉强低头,脚下不停,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能行?”
“顾不了那么多了!赌一把!”静的声音带着豁出去的哭腔,“总比被影子吃了强!”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调整方向,踏上了那片微弱的光带。
说也奇怪,当我们四人(包括昏迷的官可尼)的脚踏上那片被稀疏银点覆盖的地面时,身后那几乎贴到脚跟的恐怖“沙沙”声,陡然出现了一刹的迟滞!
如同被无形的墙壁阻隔!那些从四面八方射来的、无声致命的影箭,其攻击的频率和准头也骤然下降!仿佛那层看似微不足道的银尘,对这些无形的影子生物有着天然的克制与排斥!
“妈的!真有效!”李依一精神狂振,仿佛被打了一针强心剂,脚下沉重的步伐再次注入力量,“快!顺着它跑!”
不知亡命奔跑了多久,感觉肺叶如同风箱般灼痛,双腿灌铅。
周围的树木越发狰狞怪诞,如同扭曲干枯的巨爪伸向天空,浓雾奇迹般地稀薄了许多。
前方影影绰绰,出现一片不大的林间空地。空地中央,几块造型古朴、布满湿滑青苔的黝黑巨石如同被刻意摆布般围成一圈。
而那指引我们逃出生天的银色星点路径,笔直地延伸进了石圈的核心!
“进去!”李依一扛着官可尼第一个冲了进去!我们几乎是滚爬着冲进了石圈的范围!一脚踏入那由冰冷黑石构成的简陋“圣域”,那如同跗骨之蛆、来自四面八方的“沙沙”声以及那股如影随形的冰冷窥视感,骤然消失!
如同被一道绝对无形的屏障彻底斩断!圈外,浓雾弥漫的森林死寂无声,仿佛刚刚的可怖追击只是一个噩梦。圈内,是短暂的、令人心悸的静谧。
“呼……呼……操他大爷的……”李依一彻底脱力,双膝一软跪倒在冰冷湿漉的泥地上,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肩上的官可尼平放在其中一块相对平整、触手冰凉的黑石上。
他自己则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软软地瘫坐在地,背靠巨石,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喷出浓重的白雾,脸色惨白得吓人。静也瘫坐在旁边,靠着石头剧烈咳嗽,身体还在后怕地发抖。
我紧靠在冰凉的环形巨石上,警惕的目光如同钉子般投向圈外那片重新陷入绝对死寂、如同凝固墨海的黑暗森林。
手里紧攥的黑色方石和胸口的锥形古器,也似乎平息下来,那股冰冷的共振感和左臂残留的灼痛消退了,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
就在这时——
“哼……”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得如同炸雷的、带着极其明显不适和厌恶意味的呻吟,从那冰冷的黑石上传出!
“可尼?!”李依一瞬间弹起半个身子,手撑着地面就想扑过去,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和一丝惊疑。
只见平躺在黑石上的官可尼,那紧闭的眼皮毫无预兆地……猛地睁开!
嗡!我和李依一的心同时沉到了谷底!静更是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却是不敢落下。
那眼神……冰寒彻骨!
官可尼温厚、有时甚至带着点憨傻气的眼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陌生、仿佛冰封千年的幽深与漠然!
没有一丝刚刚苏醒的迷茫,没有丝毫见到挚友的激动,更无半点对身处环境的疑惑,只有一片深不见底、如同万年古井般毫无波澜的冰冷!仿佛我们在他眼中,不过是不经意瞥见的枯枝败叶。
更诡异的是,当他瞳孔微微转动、扫视我们时,其深处似乎闪过一缕极淡、如同融化金液般的暗金色细线,一闪而逝!
那非人的光芒,与他脸上之前短暂浮现、却又被更强大的黑暗压下金纹网络同源,却更加冰冷、更加……非人!透着一股源自亘古的淡漠和……若有似无的审视。
官可尼就这样静静躺着,没有尝试动弹,仿佛对这具沉重的身体感到陌生和不便。
那双冰冷的眼睛极其缓慢、带着一种令人生厌的评估感,如同扫描仪般一一扫过我们三人惊魂未定的脸。
那视线带来的压迫感,犹如实质的冰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蔑视生灵的疏离感。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怪异鸟叫。
“可……可尼?”李依一的声音干涩得几乎不成调,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一步,眼神死死盯着那张熟悉却又恐怖的脸,“托尼?你……你醒了吗?认得我是谁吗?”他的手颤抖着,想碰触却又不敢。
官可尼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冰冷的视线最终聚焦在李依一那张混杂着希望、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脸上。那目光让李依一如同被钉在原地,浑身发冷。
然后,“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怪异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嗬嗬声,像是在适应这具身体发声的机能。
片刻后,一个完全不同于官可尼平日音色、音调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低沉依旧,却变得异常平滑、冷静、毫无情感起伏,每一个字音都吐得极其清晰标准,如同冰冷的机器:
“这容器……”(他顿了顿,仿佛在寻找合适的词汇),“……破损严重,能量脉络纠缠混乱,充斥着……低级的污秽。”
他抬起手(动作有些僵硬),看着自己那只布满泥污和伤痕的手掌,指腹轻轻捻动了一下,仿佛在评估一件劣质工具。
“你在说什么胡话?!”李依一脸色剧变,失声喊道,“我是李依一啊!李依一!官可尼!你看看我!”
“官可尼?”那东西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诡异感,冰冷漠然的目光再次落到李依一脸上,嘴角似乎向上扯动了一下,却完全无法构成一个“笑容”,只有一种刻骨的冰冷嘲讽,“一个即将消散的……残响。一个被‘种子’和‘尘埃’争夺殆尽的……壳。”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我,停在我下意识按住胸口(锥形古器位置)的手上,那冰冷的眼眸似乎微微一凝,深处那缕淡金色的微光又极快地闪烁了一下。
“而你……”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寒意,“一个承载碎片的……低语者?很有趣……居然还没被同化吞噬?”
他的话音未落——
沙沙沙沙——!石圈之外,那片死寂的黑暗森林边缘,那如同亿万昆虫刮擦地面的恐怖声响,毫无征兆地再次出现!
并且这一次,声音更加密集、狂躁!如同被无形屏障激怒的兽群,正在疯狂冲击着那道隔绝它们的界限!
圈内,那令人心安的死寂被打破了!恐怖的压迫感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