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新一大早醒来,第一时间便打开了“心动时刻”游戏,查看任务列表——
他迫切想确认,昨晚的梦境是否真的对桐桐的心态产生了影响。
屏幕上,【任务一:打消桐桐的自杀念头】依然存在,没有丝毫变化。
“敢情我昨晚在梦里抱着桐桐安慰了半天,衣服都被她弄得湿透了,结果一点用都有没有。”
他心头默默吐槽。
“这游戏劝退玩家可真有一套。一个恋爱游戏的难度,整得堪比魂系游戏。桐桐你干脆别叫‘高岭之花’,改名‘大树守卫’得了!”
正当他这么想着时,屏幕上弹出一个新的提示窗:
【恭喜你连续四天登录游戏,解锁新功能:长按游戏界面中的人物,即可查看其信息卡片。】
带着几分好奇,顾知新的手指落在了桐桐身上。
【姓名:桐桐】
【种族:程序猿】
【描述:每天都在修 bug,却始终修不好自己人生的bug。】
“这游戏还挺冷幽默啊!”顾知新啧啧评价。
待桐桐离开出租屋,坐上公交去上班时,顾知新又戳了戳她身边的几个路人。
一个面色憔悴、体型微胖的中年男人——
【姓名:段志轩】
【种族:牛马】
【描述:被名为“房贷”和“家庭”的锁链拴在槽里,万死不辞——每天饿死、累死、困死,却不敢辞职。】
一个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年轻男人——
【姓名:徐大海】
【种族:骡子】
【描述:连牛马都不如。牛马千薪万苦,好歹还能繁衍后代;而他却连对象都找不到,堪称Times New Roman——新时代骡马!】
一个身材苗条、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
【姓名:吴小娟】
【种族:腔肠动物】
【描述:一心想保持身材,却又抵挡不住对美食的热爱。每天饭后雷打不动地奔赴卫生间催吐。若世间真有不会拉屎的仙子,想必非她莫属。】
一个牵着妈妈的手、边走边嚎的小男孩——
【姓名:王瑞】
【种族:二哈】
【描述:外表是人类孩童,内核是哈士奇,号称“行走的灾难源”。平时撒娇打滚,稍不顺心就原地暴走:翻抽屉、砸玩具、拆沙发。他妈前脚刚转身,他后脚就能把整条小区楼道涂成彩虹色。训他?他只会歪头看你一眼,然后一脚踹翻垃圾桶。】
……
大约四十多分钟后,沈疏桐抵达了公司。
那是一栋三十多层的办公楼,玻璃幕墙反射着清晨刺目的日光,像一块巨大的冰冷水晶,伫立在写字楼林立的商务区中央。
上班族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脚步匆匆,神情冷淡,仿佛水闸一开,滔滔浪潮从各个支流汇入同一座水库。
电梯口前,早已排起了长龙。
沈疏桐站在人群中,像一滴被裹挟的水珠,背脊僵直,神经紧绷。
为了避免与他人目光交汇,她低下头,掏出手机,在各个 App之间来回点着,装出一副“我很忙”的模样。
片刻后,她抵达了十六楼。
今天是一季度一次的绩效考核日。
按照公司的惯例,沈疏桐和同事们将陆续走进会议室,在几位领导面前进行述职汇报。
人类有时是种非常奇妙的生物。
他们可以坦然谈论生死,却会对偏离社会“正轨”的行为充满恐惧——
“我们学校前几天有人跳楼了。”
“正常,年年都有人跳楼。”
“隔壁班有个学生退学了。”
“这个人疯了吧?!!”
“有本小说里,男主为了女主放弃了生命。”
“哇,纯爱!”
“男主为了女主放弃了高考。”
“我的妈呀,有病!”
沈疏桐也不例外。
明明几天前就下定决心要自杀。
却还是出于“好学生”“乖乖女”的本能,踏踏实实、认认真真地做好了述职PPT。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步入会议室大门。
…………
顾知新盯着手机屏幕,手指随意地戳了戳会议室里一个穿格纹衬衫的秃顶男人。
【姓名:高宏】
【种族:仌】
【描述:C公司跨境电商算法小组主管,长年沉迷于做“人上人”的感觉。
一技能:画饼,二技能:PUA,三技能:向上管理,大招:甩锅。
因早年靠夸大简历走了狗屎运进了公司,却缺乏实际能力,常常心虚,生怕有朝一日被上级戳穿自己的外强中干。讨厌学历比自己高的人,讨厌能力比自己强的人。】
“桐桐身边怎么全是奇葩啊?”
“先是一个鸡娃老妈,现在又来个CPU主管……她活到现在没有发疯,真是奇迹啊!”
顾知新不禁吐槽。
…………
尽管沈疏桐做了充分的准备,连讲稿都反复背诵了无数遍,早已烂熟于心。
可即便如此,当她面对几位上级锐利而审视的目光时,依然紧张得满身冷汗。
汇报过程中,她脑海一片空白,几乎全凭本能在说话。
心脏剧烈撞击着胸腔,仿佛随时都会失控跳出来。
汇报结束后,主管高宏看着她,缓缓说道:“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我……我还好……”她支支吾吾地答道。
高宏这番话,让她隐隐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我看你近期的产出,有些偏低……不太像你应有的水平。”
“主管,这次的数据集分布比较特殊,我已经做了很多调整,但——”
“哎,我不是在怪你。”高宏叹了口气,打断她,语气中带着一丝失望,“我只是觉得,以你的能力,不该只是这样的表现。
“你知道,我一直很看重你。
“当初给你定的职级是Junior ,其实是高于你面试时的实际表现的。我是希望你进来之后能拼一把,尽快成长起来。
“我甚至还专门跟上面提过你,争取过一次破格晋升的机会。可现在……”
他欲言又止,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她。
沈疏桐垂下眼睫,嘴唇紧抿。
“隔壁算法组的小张,比你晚入职半年吧?”高宏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随口闲聊,“这次可是真刀真枪地搞定了一个模型优化方案,把线上推理时延压到了原来的三分之一,业务那边都在点名夸他。
“你觉得,你和他之间的差距在哪儿呢?”
沈疏桐的呼吸微微发颤,半晌才挤出一句:“我……我再去改进一下……”
高宏笑了:“这才对嘛。别人能做到的,我相信你也可以。小张之前为了按期高质量完成任务,可是天天来公司里打地铺的。
“你要明白,成长一定是伴随着痛苦的,当你最痛苦的时候,其实才是你成长最快的时候。”
“那……那我这次的绩效……”沈疏桐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问。
高宏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你也知道,公司实行末位淘汰制,规定每个团队必须有10%的人拿C级。
“虽然我也不想这样安排,但你的业绩确实不够突出......你已经不是新人了。
“这次,你牺牲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