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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粘稠如墨,却并非寂静无声。

林风感觉自己正沉在一片冰冷刺骨的寒潭底部。无数细碎、冰冷、带着无尽恶意的低语,如同附骨之疽,穿透厚重的黑暗,直接钻进他的意识深处,反复回荡:

“容器…养料…归来…”

“血肉…灵机…皆为祭品…”

“腐朽…终将…归于深渊…”

这些低语并非语言,而是直接烙印在灵魂上的意念,充满了贪婪、怨毒与一种非人的渴望。它们与皮肤下那些幽蓝咒纹的蠕动感交织在一起,仿佛有亿万只冰冷的虫豸,正在他的骨髓里、经脉中、脏腑间,永不停歇地啃噬、钻探、编织。每一次啃噬都带来针扎般的锐痛,每一次钻探都伴随着撕裂灵魂的剧痛,每一次编织都像是在将他重塑成一个陌生的、只为容纳污秽而生的器皿。

更深处,一股熟悉的、源自前世蚀髓癌的灰败死气,如同潜伏的毒蛇,并未被这新的折磨彻底湮灭。它蛰伏在咒纹与新生灵力的冲突边缘,带着一种阴冷而顽强的恶意,贪婪地汲取着能量交锋逸散的“残渣”,悄然壮大,伺机反扑。两种截然不同的毁灭力量,却诡异地在他这具躯壳内找到了共存,甚至…融合的土壤,共同侵蚀着他所剩无几的生机本源。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流,如同初春破冰的溪涧,顽强地刺破了厚重的黑暗与冰冷的低语。

这暖流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独特的、温和而纯正的草木生发之气,与他体内肆虐的阴冷死气和狂暴灵力格格不入。它小心翼翼地探入,如同最灵巧的手指,轻轻拂过他被咒纹和死气蹂躏得千疮百孔的经脉边缘,带来一丝微不足道却无比珍贵的抚慰。暖流所过之处,那疯狂蠕动的咒纹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凝滞,冰冷的啃噬感也略略减轻。

正是这丝微弱却持续的暖意,如同溺水者抓住的稻草,将林风沉沦的意识,一点一点,从无边的痛苦深渊中艰难地拖拽出来。

“唔…”

一声极其微弱、沙哑得不似人声的呻吟,从林风干裂的唇缝间溢出。

眼皮如同被沉重的铅块压住,每一次掀动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刺目的白光,伴随着阵阵眩晕。他艰难地眨动着眼皮,视线才如同浸了水的墨迹,缓慢地晕染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粗糙的原木房梁,缝隙间能看到干枯的茅草。空气里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药味,苦涩中带着一丝奇异的草木清香,正是那丝将他唤醒的暖流的来源。这味道与他前世医院里冰冷的消毒水味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原始的、生机勃勃的气息。

他正躺在一张简陋的硬板床上,身下垫着粗糙的干草和洗得发白的粗布。身上盖着一床同样粗糙却干净的薄被。

这里是…哪里?

意识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葬灵渊的恐怖景象、幽蓝符文的钻心剧痛、青岚宗弟子惊恐的面容…碎片化的记忆汹涌而来,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

他下意识地想动一动手指,一股钻心的剧痛立刻从全身各处爆发!尤其是皮肤下那些幽蓝咒纹所在的位置,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痛得他瞬间弓起了身体,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角。

“别动!”

一个苍老、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林风猛地侧头(这个动作又引发一阵剧痛),看到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极其瘦小的老妪,穿着洗得发白的深灰色葛布袍子,头发花白稀疏,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在脑后。她的脸上沟壑纵横,布满了岁月的刻痕,唯有一双眼睛,浑浊的眼底深处却沉淀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和不容置疑的锐利,如同古井最深处的寒潭。她正坐在一张矮凳上,枯瘦如柴、布满老人斑的手,正轻轻搭在林风的手腕上。指尖传来的,正是那股微弱却坚韧的草木暖流。

药婆婆。

林风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称呼。是她?那个青岚宗药堂的长老?

药婆婆的眉头紧锁着,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她搭在林风腕脉上的手指微微颤动,浑浊的老眼中,那份锐利正被一种越来越浓的惊疑和难以置信所取代。她行医炼丹一辈子,见过无数奇毒恶咒,重伤垂死之人更是数不胜数,但眼前这具身体里的状况…简直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脉象混乱到了极点!时而微弱如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秒就要断绝;时而又突然爆发出一种极其诡异的、不属于炼气期该有的磅礴洪流,冲击得她探入的温和药力都险些溃散!更可怕的是脉象深处那股盘踞不散的阴冷死气,带着一种万物终结的腐朽之意,与她体内精修多年的草木生机之道格格不入,甚至隐隐产生强烈的排斥!

最让她心惊肉跳的,是她试图用自身温和的草木药力去探查林风体内那幽蓝咒纹源头时,遭遇的反噬!

那根本不像是在探查一种“病症”或“诅咒”,更像是在触碰一个活着的、充满无尽恶意的深渊!一股冰冷、污秽、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负面情绪的磅礴意念,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恶意,顺着她探入的药力逆流而上,狠狠冲击她的心神!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听到了亿万亡魂的哀嚎,嗅到了葬灵渊那独有的、吞噬一切生机的死寂气息!

若非她修为深厚,道心稳固,及时斩断了那丝联系,恐怕心神都要受到重创!

这绝不是普通的邪咒!葬灵渊…噬魂幽咒…宗门古籍中语焉不详却禁忌无比的记载瞬间浮上心头。铁刑那老东西这次…恐怕没说错!此子身上缠绕的,是真正的大恐怖!

但…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体内除了这恐怖的咒纹,还有一股同样可怕、仿佛源自生命本源的衰竭死气?这两股毁灭性的力量在他体内激烈冲突、撕咬,却又诡异地形成了一种脆弱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共生?更离奇的是,在这样恐怖的内部撕扯下,这具身体居然还顽强地维持着一线生机,甚至…还在本能地汲取着稀薄的天地灵气?

药婆婆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死死锁定在林风裸露出的脖颈和手臂上。那些幽蓝的咒纹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若隐若现,如同活物的呼吸般微微起伏。她甚至能“看”到,随着林风微弱的呼吸,空气里稀薄的灵气正被那些咒纹强行拉扯,丝丝缕缕地渗入他体内,随即引发咒纹更加剧烈的蠕动和皮肤下更深层次的、无声的惨烈厮杀。每一次灵气的汲取,都伴随着咒纹缝隙里渗出更多的、散发着腐朽恶臭的黑色污血。

这哪里是活人?分明是一具被诅咒和衰竭双重束缚、在痛苦中挣扎的活尸!

“呃…”林风又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意识在剧痛和药婆婆那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目光下艰难维持。

药婆婆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目光从那些蠕动的咒纹移开,最终落在了林风痛苦而茫然的脸上。少年的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干裂出血,深陷的眼窝里,那双眼睛虽然因为痛苦而布满血丝,却依然残留着属于“人”的、最本能的恐惧、迷茫和一丝…对生的渴望。

就是这一丝“生”的渴望,让药婆婆搭在他腕脉上的枯瘦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停顿了一下。她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惊疑与冰冷审视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

就在这时——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股粗暴的力量,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刺目的天光瞬间涌入昏暗的屋内,映出门口一个高大、挺拔、如同铁塔般的身影。

来人同样穿着青岚宗的长老服饰,但样式与药婆婆的朴素截然不同,是深沉的玄黑色,袖口和衣襟用银线绣着代表戒律的锁链与利剑纹路。他看起来约莫五十许人,面容方正,线条冷硬如同刀劈斧凿,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开阖间精光四射,带着一种不怒自威、仿佛能洞悉一切罪恶的森然压迫感。他腰间悬挂着一柄古朴的长剑,剑鞘深黑,无任何装饰,却隐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锋锐与沉重气息。

戒律堂首座,铁刑长老。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瞬间扫过简陋的屋内,掠过药婆婆,最终牢牢钉在床上蜷缩颤抖、浑身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林风身上。那目光锐利、冰冷、充满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杀意,仿佛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堆需要立刻焚毁的秽物。当他的视线扫过林风裸露皮肤上那些在昏暗光线下幽幽发蓝的诡异纹路时,瞳孔深处更是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忌惮。

“药长老!”铁刑的声音如同金铁交击,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压抑的怒火,“此等身负葬灵渊邪咒、形同妖邪之物,为何不立时镇压于镇魔塔下,反而带回药堂?你可知纵容此等邪祟,稍有不慎,便是弥天大祸,祸及宗门!”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狭小的空间里,带着森然的寒意。

随着铁刑的踏入和他那毫不掩饰的杀意爆发,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小屋。这压力冰冷、肃杀,带着审判一切的意志。林风只觉得呼吸一窒,本就痛苦不堪的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压住,每一根骨头都在哀鸣!皮肤下那些幽蓝的咒纹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蠕动!一股比之前更加强烈的阴冷、污秽、充满毁灭欲望的磅礴意念,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深渊凶兽,猛地从他体内深处爆发出来,无声地咆哮着,疯狂地对抗着铁刑带来的金丹威压!

“呃——啊——!”林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皮肤表面的咒纹幽光大盛,更多的黑色污血如同小蛇般从毛孔、嘴角涌出,瞬间染黑了身下的粗布。体内三股力量——噬魂幽咒的暴怒、蚀髓癌死气的趁乱作祟、以及铁刑金丹威压带来的恐怖压力——如同三股失控的洪流,在他这具脆弱的容器内疯狂对冲、撕扯!经脉寸寸欲裂,意识如同被撕裂的破布,在极致的痛苦中濒临彻底粉碎!

药婆婆枯瘦的身体猛地一震!搭在林风腕脉上的手指瞬间被一股狂暴、阴冷、充满恶念的反震之力狠狠弹开!她浑浊的老眼中精光爆射,枯槁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怒意。她豁然站起,瘦小的身躯在这一刻却爆发出不逊于铁刑的磅礴气势,一股浩瀚精纯、充满无尽生机的草木药力瞬间弥漫开来,如同坚韧的藤蔓屏障,强行隔断了铁刑那如山压顶的威压,堪堪护住了床上濒临崩溃的林风。

“铁刑!”药婆婆的声音沙哑却蕴含着雷霆之怒,浑浊的眼眸死死盯住门口如山的身影,“这里是药堂!不是你的戒律堂刑房!收起你的金丹威压!你想现在就逼死他,让那鬼东西彻底失控吗?!”

她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让怒火中烧的铁刑气息微微一滞。他目光如电,扫过床上气息奄奄、浑身污血、咒纹幽光乱闪的林风,又看向药婆婆那毫不退让、甚至带着一丝警告的眼神。屋内狂暴的咒力波动和死气在药婆婆的草木屏障下依旧剧烈翻腾,如同一个随时可能爆开的毒瘤。

铁刑的脸色阴沉得几乎滴下水来,按在剑柄上的手背青筋暴起。他死死盯着药婆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冰冷的杀机:“药长老,你这是在玩火!此等邪祟,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凶险!你护得住他一时,护得住他一世?葬灵渊的东西,沾上了就是万劫不复!你药堂担得起这个责任?!”

药婆婆寸步不让,枯槁的身躯挺得笔直,浑浊的眼底深处,那丝因林风眼中“生之渴望”而泛起的微光,在铁刑冰冷的杀意面前,正与更深沉的忧虑和宗门安危激烈交锋。她护着林风的草木屏障微微波动,显示出她内心的挣扎并不平静。

狭小的茅屋内,空气凝固如铁。

药婆婆的草木生机与铁刑的肃杀金戈之气无声碰撞。

床上,林风在无边的剧痛和毁灭边缘挣扎。

而在他体内,那被强行压制却依旧躁动不安的幽蓝咒纹深处,一丝冰冷而贪婪的意念,正如同蛰伏的毒蛇,悄然感应着屋外某个方向——那里,是青岚宗后山禁地深处,一座镇压着无尽岁月、不断散发出与咒纹同源波动的古老石塔。

镇魔塔的轮廓,在咒纹的感知中,如同黑暗中一盏散发着诱人气息的血色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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