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安,抬起头来。”
堂上传来一声低喝。
张平安应声抬头,目光看向堂上,只见方镜神色肃然。
“你可知本官为何将你带到公堂?”
张平安垂目拱手,声音沉稳:“草民不知。”
话音落下。
堂下跪着的刘旺和赵满顿时情绪激动,挣扎着伸手指向张平安。
“张平安!都到了这时候了,你还敢装傻?”
“我们已经招了,昨夜去偷粮,确是你唆使的!”
“住口!”
方镜一声怒喝,猛然拍下惊堂木,响声如雷。
“肃静!未得本官发问,不得喧哗!”
他目光如刀,扫向刘旺二人。
“你们再乱言,立刻绑赴后堂,用刑伺候!”
二人一听,立马闭嘴,垂头缩颈,满脸惊惧。
方镜缓缓转头,重新望向张平安,淡淡言道:“你也听见了,他们已供出你是主谋,你可还有话说?”
张平安沉默半晌,忽然直勾勾地看着他。
“县尊,草民能否起身回话。”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皆是一怔。
就连方镜也微微挑眉,脸上露出一丝讶色。
他当县令已两年,断过许多案子。
若是普通百姓上堂来,大都是吓得浑身抖若筛糠,却还是头一次遇到有人在公堂上请求起身回话的。
他盯着张平安看了片刻,忽而想到,这人虽出身寒门,其父当年却是战死于抗倭战场的义士,心中不由稍缓。
略一思忖,他缓缓点头:“本官准了。”
“多谢县尊。”
张平安抱拳行了一礼,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目光环视一圈,先是在刘旺二人身上停留,大脑飞快转动。
这二人皆对他怒目而视,仿佛有什么天大仇怨。
他轻叹一声,这二人想作死便成全他们。
他已经将事情思量透彻,这般诬陷自己只需两相对峙,不怕没有破绽。
最终将目光放在方镜身上,缓缓言道:“县尊,请您明察,草民自数日前起,便已搬离刘家大院,寄住于友人家中,至于刘旺、赵满二人,草民根本与他们不相识,更遑论勾结指使他们偷盗粮行。”
方镜目光如炬,盯着张平安,忽地问道:“好端端的,你为何要搬离原住之所?”
张平安神色不变,拱手回道:“回县尊话,草民这也是迫不得已。”
“家父战死,官府施恩,发下些钱财与白米,就在刘家院中被许多人瞧见,此事曹主簿可以作证。”
闻听此言,曹主簿起身言道:“确实如此。”
“不久后,便有邻人言语试探,草民察觉不妥,担心米粮招惹觊觎之人,无奈之下,小人只得搬去友人处暂避。”
“县尊,定然是他们眼红报复,草民这才招来横祸。”
张平安说完,恨恨地瞪了刘旺二人一眼。
方镜轻轻“嗯”了一声,指尖轻敲案桌,神情若有所思。
“你说自己是被迫搬离,而他们却言你为首唆使,你们各执一词,本官一时间也难以妄下定论。”
张平安闻言,却是朗声道:“县尊,若想断清此事,其实不难。”
说话时,他露出一副悲壮之色。
“请允草民与二人当堂对质,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方镜眉梢挑起,眼神里竟多了几分玩味,饶有兴致地道:“张平安,你倒是有些胆色,你心里难道就不担心?对质之事,可非同儿戏,一旦败下阵来,本官可就不会再给你申辩的机会。”
张平安哈哈一笑,声音回荡在公堂之上。
“县尊明鉴,心里有鬼的人才会害怕,草民问心无愧,何惧之有。”
方镜闻言,脸上隐隐多了一分赞许之色。
“也罢。”
“本官便给你一次机会,若你所言属实,自可洗清冤屈,不过......”
说到这儿,方镜沉吟片刻,目光扫向堂下的刘旺与赵满,缓缓开口。
“刘旺、赵满。”
“草民在。”
“本官也可以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二人若能如实交代,供出那八袋粗米下落,尚可从轻发落。”
“若仍执迷不悟,一再胡言乱语,届时证据揭破,尔等罪加一等,莫怪本官不讲情面。”
这话一出,堂中刮来一阵寒风,使得二人同时打了个哆嗦。
刘旺和赵满对视一眼,心头一颤。
二人虽是农户出身,却也明白罪加一等意味着什么。
那可不是打几板子就能了事的。
他们原本打的主意,是张平安一旦被押上公堂,自己二人咬死了他,便算稳了。
反正一口咬定,也无证可查。
可眼下却发现事情并未如他们所料发展,县太爷看似偏向中立,却步步紧逼。
张平安非但没有慌乱,而且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但是念及家中亲人,没有粮食也活不下去。
“县太爷,我们没撒谎,真是张平安指使的。”
“请县太爷明察啊。”
他们咬着牙,如此言道。
方镜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冷光,唇角微勾。
挥了挥手,示意张平安可以开始了。
张平安缓缓走上前,目光俯视着对面二人,眼中带着冷意。
“刘旺。”
“你说是我指使的,那好,你说清楚,是在什么地点,什么时间,当时在场的都还有谁?”
到最后,他猛地大喝:“说!”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喝,震得堂下众人心头一跳,就连站在一旁的差役也忍不住抬了头。
刘旺被吓得身子一抖,脸上泛起不自然的青白之色,眼神一阵飘忽,支支吾吾道:“我、我记得...好像...好像是在......”
“是在前天中午!”
赵满忽然抢话,语气带着一丝慌张。
“前天中午,咱们三个人在刘旺家里碰的面,当时就咱仨在场!”
“哦是吗?”张平安嘲讽道,“那你说说,我是如何指使你们的,总有个过程吧?”
赵满额头的汗如豆般滚落,衣襟都被打湿了,他眼珠子滴溜乱转,嘴角抽动,却半晌说不出话。
刘旺却不甘心,咬牙顶上:“你当时说腊月十二晚上会有地动,可以趁乱去裕民粮行偷粮!”
话音落地,张平安神色骤然一敛,猛然转身朝堂上拱手,一字一句道。
“县尊,这下,不用草民再多说什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