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泽犹豫片刻,还是转身走了回去,来到书房门口,探出头向里面望去。
只见书房内,胡桃木地板光洁如新,哪里还有半点血迹。
尸体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木质面具,躺在地板中央。
其绘刻的形象异常狰狞,凸目隆眉,额头生角,一张大嘴几乎咧到耳根处,扭曲的笑容与死者极其相似。
是一副傩面。
尸体哪去了?
难道自己刚刚看到的都是幻觉?
李和泽的反应先是惊愕,接着是警觉。
他环顾过整个房间,确定书房内除了门,只有一扇窗户可以通向外界。
窗户紧紧闭合,窗锁完好无损,基本杜绝了有人进入处理尸体的可能。
更何况在这么短的时间,要将尸体以及血迹完全处理干净,也绝对不可能办到。
尸体与血迹,是如何凭空消失的?
李和泽将目光重新落在那副傩面上。
可以确定的是,这副傩面原本并不在房间,是尸体消失后留下的唯一线索。
李和泽弯腰将其捡起,感受到其粗糙的触感。
面具的材质很普通,雕工也不算上精细,实在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
他缓缓将傩面翻转,内侧,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刺入眼帘。
“替我好好活下去……”
李自然喃喃念叨着,想不明白这句话想要表达的意思。
只从字面意思上来看,这句话像是一个临终逝者对于生者的关怀和嘱托。
所以这幅傩面和自己的穿越以及尸体的消失有什么联系?
又是谁留下的?
首先可以排除这具身体的原主。
他不可能预知到自己的穿越,更不可能丝毫不介意自己将他取代,甘愿让他人继承自己的身份。
也不太可能是那个死者留下的。
一个绑架者,被反抗的自己一刀毙命,最后在倒下的时候满脸欣慰的说出这句话。
这也太荒诞了吧。
哗啦。
冲水声自洗漱室传来,片刻后,中年男人走进房间,甩了甩手上的水。
“长寿啊,你家马桶好端端的,哪坏了?”
“哦,是吗?本来已经堵了,可能是……它自己通了?”李和泽心虚地答道。
中年男人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转而环顾四周,问:
“你那位同学呢?最近一段时间里,他不是一直借住在你家么?怎么没有见到。”
“啊……同学,他,他回去了。”
李和泽更加心虚了。
不仅仅是他根本不知道舅舅口中的同学是谁,更重要的是,如果真的有同学住在家里,尸体的事情又会多一些变数。
对方是否目睹了死者对原主的绑架,以及原主反抗杀死死者的过程……
或许他根本就是绑架自己的凶手之一?
希望他真的在自己被绑架前就已经回去了吧。
“回去了?”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注意到了李和泽表情上的异样。
“你那个同学,该不会也被你骂跑了吧?也不知道你这性子是随谁,一言不合就掀桌骂人,这谁受得了!
堂堂陆氏商会的少爷,连个朋友都没有,平日里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整天惦记着杀羊。哪怕你去戏园子听听曲儿,也比现在要强。”
又是杀羊……
原主到底是对杀羊这件事有多大的执念,还至于整天惦记?
“有投胎成少爷的运气,却一点都不会享受,真是该死。”李和泽暗自腹诽。
经过这一通絮叨,中年男人明显气顺了不少,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一些。
“别嫌舅舅啰嗦,你母亲走得早,你父亲又不管你。舅舅再不管你,你这辈子可就毁了。”
李和泽静静听着,心中勾勒出原主的大致形象。
脾气古怪的富家少爷,独居,父亲对他不闻不问,母亲早逝,基本没有朋友……
这倒是省去自己不少麻烦,若原主是外向开朗的性格,人缘极好,自己反倒是不好伪装了。
“对了,明天下午两点,我接你去郊外的老宅,你父亲有些事情要交代。”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
“这次收着点性子,别再惹他生气了。他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陆家的产业总要有人接手,到时候真落在了你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妹妹,你哭都来不及。”
感受到了中年男人关切的目光,李和泽脱口而出:
“好的舅舅,我一定听您的话。”
中年男人一怔,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
送走了“舅舅”,已经将自己代入“陆长寿”的李和泽转身回到了书房,坐在写字台前,拿起了原主的日记随意翻看了起来。
既然已经穿越到了这个世界,要以原主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多了解原主的过往,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本想直接翻到日记的最后,从后往前查看。
随手一翻,一个词汇却让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杀羊。
“72年,11月20日。
今天那个该死的头痛病又犯了,疼的我恨不得在头上钻出几个洞。
最该死的是,现在这病越来越频繁了。
原先每两三个月才会闹一次,可最近一年多来,几乎每个星期都会闹一次,而且一闹就是三两天。
真的该死!
冯正轩告诉我,他知道一个治疗头痛的偏方——杀羊,我也不知道灵不灵,先让他给我弄两只来试试。
若不管用,看我不抽烂他的脸。”
恩……原主这个脾气看来确实不太好。
也不知道这暴躁的性格与那持续困扰他的头痛有没有关系。
不过,杀羊能治头痛,这偏方也有点太偏了吧?
陆长寿将日记向后翻了一页。
“72年,11月21日。
哈哈哈,杀羊真的管用,羊一死,我的头就不痛了!
我喜欢杀羊,下次还杀。”
“72年,11月22日。
以前上学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正轩他是个这么有意思的人呢,要是他早点带我杀羊就好了。
我喜欢杀羊,杀羊让我上瘾。
我喜欢听那些羊在临死前撕心裂肺的叫声,更爱看它们眼中漫出的绝望惊恐。”
杀羊上瘾?
羊临死之前绝望惊恐?
这原主……怕不是心理有问题吧?
陆长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加快了翻阅的速度,想从中多找一些关于杀羊的记述。
可杀羊的记述虽然不少,但原主只在日记中描述了杀羊时候的快感,没有记录其他的细节。
再往后,除去杀羊外,多是一些原主的琐碎日常,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一直到73年3月2日,也就是九天前,日记戛然而止。
陆长寿陷入思考,原主的日记既然在这个时间断掉,很有可能是因为他已经被人绑架。
那个与原主长相一样的人绑架原主,究竟是为了什么?
陆长寿走到水银镜前,看着镜中的容貌,随后作出了判断:
只有可能是对方想取代原主,或者是利用原主的身份去做某些事情。
查清楚他在这九天的时间里都做了什么,或许就能解开这个谜团。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
比先前舅舅的拍门声柔和的多,显然不是舅舅折返回来了。
那又会是谁?
原主性子阴郁,社交圈十分有限,平日里除了舅舅,基本一两个月也不会有人上门。
今天倒是个例外。
“谁啊?”
陆长寿放下手中的日记,虽心中疑惑,但还是走出书房,打开了房门。
两名身穿黑色制服,挂皮带,戴大檐帽的巡捕正站在门外。
“哎呦,陆少爷!”
走在前面的胖巡捕堆起满脸笑褶,肉颤颤地握住了陆长寿的手,
“自我介绍下,巡捕房缉捕队队长,谢显宗。”
身后的那位巡捕则沉闷许多,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缉捕队,丁午。”
陆长寿上下打量了一番二人,开口问道:
“两位有事?”
“呵呵呵,陆少爷,要不咱们进去聊?”
“请进。”
相较于面对舅舅时的紧张,陆长寿淡定了许多。
一方面尸体已经神秘消失,屋子里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另一方面,谢显宗脸上的笑容虽然有些做作,但眼神中并无恶意。
将两人让进了客厅,在沙发上落座。
谢显宗摘下了帽子,熟稔地说起了场面话:
“唉呀,早就听说过陆少爷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然传言非虚呐。可惜我家丫头生得胖了些,配不上少爷你,不然我都想给你们撮合撮合了。”
陆长寿对于这种场面话向来不感冒,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很有礼貌地颔首回应道:
“谢队长过奖了。不知道两位今日来,是有什么事情?”
“这个……”
说到了正题,谢显宗反而突然顿住了,转头看向身旁的丁午,用眼神示意接下来的话由丁午来说。
丁午看出了谢显宗的意图,立即板着脸问道:
“陆公子可知道观音教?”
陆长寿想起在刚穿越时看到的那张报纸,点了点头:
“从报纸上看到过,说是你们刚刚捣毁了他们的一处窝点。”
“对,我们在观音教的窝点里发现了一些东西……”
丁午的眼神越发严肃,
“总之,陆公子你,很有可能被他们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