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前面有个宅子。”
阿福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指着前面兴奋地说道。
“走，开过去瞧瞧。赶了大半天的路也累了，看看能不能找个地方休息。”
村子不算大，约莫三十来间青瓦房零散地分布在山脚的矮坡上。
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坡下稍阔处一座三进的大宅，比起周围的民房不知气派了多少。
宅前挂起了两串明亮的灯笼，摇曳的火光在夜色中极为醒目，正是陆长寿在远处看到的光点。
进村的路被一条窄河截断，仅有一座几块木板搭建的简陋小桥可以通行。
陆长寿担心车重压塌了桥，便让阿福把车泊在路边。
两人步行进村，阿福也明显累了，路上难得没怎么说话。
循着隐隐的喧闹声，径直走向那座最大的宅院，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在府门前迎来送往。
穿中山装，戴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他立刻注意到了有生人进入村子，快步迎了过来。
“小可白孝成，是村子里的保长。两位先生看着面生，想必是村外来的贵客吧，不知怎么称呼？”
“我姓陆，陆长寿。”陆长寿又指了指身侧，“他叫阿福。”
“陆公子？莫非是长定城里陆氏商会的人？”白孝成略感诧异地问。
陆长寿笑着摇了摇头：
“确实是从长定城来的，不过，没那个福气攀上陆氏商会的高枝。”
陆长寿并非有意隐瞒，只是陆氏商会前几日才被观音教劫了货物，现在暴露身份，几乎明摆着告诉别人自己是来找观音教的，只会打草惊蛇。
“陆公子过谦了，我看您一身贵气，以后的成就也未必不如陆氏商会的人。”
白孝成没有让话掉在地上，继续恭维道：
“前些年，我在长定城里读过几次书，也没少见过体面人，但像陆公子这么有气质的，还是头一回见。”
这话说的客气，也很有礼貌，关键是情商还很高。
听得陆长寿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见客套的话说得差不多了，白孝成切入了正题：
“也不怕陆公子笑话，我们这村子实在偏僻的很，一年到头也难得见个外乡人，不知道两位到此有何贵干？”
“哦，我们是打算回乡下省亲，眼见着天黑了，路不好走，便想在村子里借宿一晚，顺便再寻点吃食，等到明日清晨再继续赶路。”
“这不巧了。”白孝成热络道，“今天正是我父亲的六十岁大寿，在家中备了酒席款待宾客。两位要是不嫌弃，就到家里来坐坐，先简单吃些东西，我再给两位安排客房休息。”
陆长寿早已饿得发昏，听说有席面，顾不上多想，连忙跟着白孝成进了宅子。
院内整整摆了十张桌子，围坐着不少附近的村民，三三两两的推杯换盏、吆五喝六，好不热闹。
见到两个生人进来，场面瞬间冷了下来，齐刷刷地投来好奇的目光。
白孝成立刻上前一步，招呼道：
“诸位乡亲，该吃吃该喝喝。这两位是孝成的朋友，也是来给家父贺寿的，不是外人。”
听了这话，院子里又重新喧闹起来。
将二人带到空位落座，白孝成抱拳致歉道：
“实在不好意思，今天亲戚朋友来的太多，孝成分身乏术。两位先吃着喝着，孝成稍后便来作陪。”
“白保长客气了，你先忙你的，不用管我们。”陆长寿回应。
白家的席面很是丰盛，每桌十六个大菜，虽没有什么新奇的菜品，但鸡鸭鱼肉俱全，正中还摆着一只烤得金黄酥脆的烤乳猪，看得陆长寿直咽口水。
酒也都是好酒，刚一启封，浓郁的酒香就四溢开来，光是闻着就叫人醉了，远非陆长寿从前喝过的工业酒精可比。
同桌的乡民们见来了位穿长衫的小老爷，顿时拘谨起来，个个敛声屏气，连筷子都不敢动一下，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但饿了一天的陆长寿哪还有些心情管这些，夹起块鸡腿就狠狠就是一大口。
解气！
这样豪放的吃相，反倒让乡邻们放下心来……
霍，也是个饿死鬼投胎，绝对是自己人。
胆子大些的立刻活络起来，甚至开始为陆长寿夹菜、倒酒，热情地招呼起这位外乡来的客人。
“小老爷尝尝这鲤鱼，都是老汉我今天从河里现捞上来的，新鲜。”
“他这鱼不行，有土腥味，还是俺家的土鸡蛋好。”
“也别光顾着吃，喝酒，咱们喝酒。”
酒过三巡，陆长寿满足地拍拍肚子，打了个饱嗝。
在成为方士之后，身体各方面的机能似乎有所加强，今日少说也喝了有七八两白酒，却没一点醉意。
甚至在满足了口腹欲之后，脑子还更加清明了。
他向周遭环视了一圈，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白孝成先前曾说今日是他爹的六十大寿，可自己入座也有一会儿了，却迟迟没有见到这位老寿星的身影。
他看向一旁已经相熟的村民，疑惑地问：
“白家的老寿星呢？怎么这么半天了还没有见到。”
“哦，你说白老爷啊，”那人压低声音，“他病了，在屋里养着呢。”
“什么病？”
“听说是癔症。”
话音刚落，同桌的另一人急忙打断：
“陆公子，你别听他瞎说，他喝多了。
白老爷就是前几日感染了风寒，不能见风，等过两天就能好了。他们白家两父子，是我们村出了名的大善人，菩萨在天上保佑着他们咧。”
陆长寿心中疑惑更重，正要继续追问，数位白府的家丁忽然抬着一屉屉蒸笼走了出来。
白孝成站在高处，示意众人暂时安静。
“诸位高邻赏脸，能来参加我爹的六十岁寿宴，孝成感激不尽。今天特地羊圈挑了几只肥羊，请大家尝尝鲜。”
蒸笼揭开，一片白腾腾的热气里，全是肥嫩的羊肉。
羊肉品相不错，味道却是一般。
陆长寿光是闻，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羊膻味。
联想到白天神启时所看到的画面，甚至觉得有些反胃，恶心。
阿福这几年跟着胡全勇也算吃过见过，同样对膻味这么重的羊肉兴致缺缺。
但一旁的村民们，显然对这羊肉有着极大的兴趣。
他们的眼神都变了，直勾勾地盯着蒸笼，有的人甚至连口水都淌出来了。
羊肉分盘，被端上了桌，众人便急不可耐地争抢着，吭哧吭哧地吃了起来。
……
吃过宴席，陆长寿和阿福被家丁带到了西厢房休息。
毕竟是村里的宅子，比起陆长寿的那套洋楼要简陋许多。
床是用砖头砌成的土炕，家具也有些陈旧，好在收拾得还算干净整洁。
陆长寿非但没有嫌弃，反而感觉十分满意。
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界，能有这样一个地方歇歇脚，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他打了个哈欠，闭上沉重的眼皮，倦意逐渐来袭。
可就在这时，阿福的声音突然从耳边响起。
“少爷，我……”
睁开眼，阿福正有些扭捏地看着自己。
陆长寿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卧槽，哥儿们你别搞啊。
你家少爷是个正常人，爱好可都是积极健康的……
辛元通宝警告！
阿福憋了好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少爷，我想尿尿……”
“想去就去啊，跟我说什么劲儿？”
“太、太黑了……我害怕，您……您陪我去呗？”
阿福声音越说越小，自己也臊得慌。
这天底下，哪有司机让少爷陪着上茅厕的？
陆长寿毕竟出生在现代社会，深受人人平等的理念熏陶，自然不会摆少爷的架子。
他暗自松了口气，爽快道：
“行吧，我陪你去。”
两人摸黑出了厢房，来来回回在诺大的宅子里找了半天，愣是没有找到一间茅厕。
不知是民风淳朴还是别的缘故，白府上下连巡夜的家丁都没有，更别说找人询问了。
阿福实在憋得难受，踉跄跑到院角一棵大树旁，裤子一褪就尿了起来。
哗啦……
陆长寿别过头去，望着天空中的月亮，暗暗琢磨起下一步的计划。
距离与孙秘书长约定的时间也只剩下两天了，再继续盲目地找下去，显然也不是个办法。
感觉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挺和善的，要是实在不行，或许可以出钱雇他们帮忙，本地人对周围的情况也有一定的了解。
只是这样太过容易打草惊蛇……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
陆长寿猛地转过身，正瞧见一道身影突然从黑暗中蹿出，直奔阿福而去。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人一把擒住了阿福的脖颈，狠狠将阿福掼压在树干上。
他头戴着斗笠，将全身遮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出任何表情。
“咳！少……咳咳！少爷……救命啊！”
阿福被扼得面色紫涨，四肢拼了命地在胡乱扑腾。
陆长寿心下大惊，连忙伸手去摸怀里的铜钱。
月光恰好洒下，映在了对方的袖口处。
他注意到，对方的手腕上，竟长着密密麻麻的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