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了正事,胡全勇不由得绷紧了身子,神色也随之严肃。
“这次确实是有要紧事,码头的老管事你应该知道吧?”
尽管连这位老管事的名字都不清楚,陆长寿还是面不红心不跳地点点头。
该死,我什么时候学会说谎的。
这异世界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这么快就影响了我这个诚实的大好青年?
“这位老管事前几天病死了,你父亲今日召集了不少商会里的人,估摸着是想从中选个新的管事来。”
通过原主的日记,陆长寿对陆氏商会已多多少少有所了解。
商会是由自己的父亲陆携江,以及他的三位结义兄弟共同创立的,主营业务是货运,也涉及诸如赌坊、戏院、饭店等生意。
主营业务的老管事死了,对于商会来说事情确实不小,需要慎重选出新的人选。
胡全勇吸了一口烟,继续说:
“一会儿到了地方,你主动跟你父亲提,想去码头历练历练。我在旁边帮衬着,争取让你当上码头的新管事。到时候将码头的生意处理好,我看谁敢再说你不学无术。”
话到此处,陆长寿明白了舅舅的用意——是想借码头的生意,扭转自己在家族中的尴尬地位。
好意他是心领的,但对于接手码头生意这件事,也确实兴趣不大。
开什么玩笑?
当惯牛马的自己好不容易成了少爷,有躺平的机会,你却让我奋斗?
……
前方的拥堵终于彻底疏通,车子驶离福源路,路上畅通无阻,一会儿功夫就穿过了城门。
陆氏老宅位于城外的西郊,足足有七八间院子,漆得油亮的正门坐北朝南,两头石狮子也颇显雍容华贵。
宅院外停着好几辆车,显然到场的人不在少数。
嘱咐好阿福在外等候,胡全勇便带着陆长寿径直走入院内。
陆氏老宅比陆长寿想象中的要更为陈旧,点点苔痕覆着石阶,竹影映在裂着几道深口的院墙上,风过时便簌簌地抖。
看着眼前的景象,陆长寿打心底生出莫名的厌恶感。
或许是原主骨子里对这个家的排斥?
他想不明白。
二人来到会客厅,还未进门,便已听到阵阵的争吵声。
陆长寿抬眼望去,便瞧见个留着利落短发的年轻女子,正毫不留情的奚落着一个戴眼镜的瘦弱青年。
看装束,年轻女子应该是姐姐陆长喜;至于那瘦弱青年,陆长寿并未在日记中看到过与之匹配的对象。
周围人或站或坐,全都冷眼旁观,没有要出言劝阻的意思。
“这件事,你必须好好给我说道说道,要不我跟你没完。”
陆长喜指着对方的鼻子,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
胡全勇皱了皱眉,带着陆长寿走了进去。
刚刚进门,陆长寿就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自己,个个眼神冷淡疏远,带着若有若无的不善。
原主好兄弟,你这是得罪了多少人……
气氛凝固了片刻,姐姐陆长喜朝陆长寿走来,率先打破了沉默。
“长寿你可算来了,不然啊,别人要把你姐姐我欺负死了!”
陆长寿看了看自己的姐姐,又看了看低着头的瘦弱青年,并未开口说话。
在原主的记述中,这位姐姐可相当不好惹,连脾气乖张的原主都没少在其身上吃亏,要说她被欺负了,陆长寿是一个字也不信。
陆长喜继续尖着嗓子说:
“有的人啊,心思就是不正!蒙咱们父亲好心收留,给他碗饭吃,他倒是想将咱们姐弟挤走。”
陆长寿尴尬地笑了笑,尽力化解紧张的气氛。
“姐,这是谁惹着你了?”
“喏,这个姓朱的,朱青屹,连自己祖宗都忘了,前些日子竟擅自改姓为陆。”
陆青屹急忙辩解:“我没有,我只是……”
陆长喜根本不给对方解释的机会,打断道:
“你什么你,我在和我弟说话,有你插嘴的份么?”
她白了陆青屹一眼,接着对陆长寿说:
“弟,你是咱们陆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他改姓是冲谁来的,这不摆明了么?
姐姐气不过,帮你争辩了几句。咱们陆家人,绝对不能叫外人压一头。”
见姐姐三言两语将火引到自己身上,陆长寿感到一阵头大。
他本就无意参与到家产的争夺中,更不想与家族人的关系进一步恶化。
就真的只想躺平而已!
况且,陆长喜真是好心替自己说话么?其实也不一定。
原主那般的不争气,陆家的产业也未必轮不到这位长姐手上。
看着神色复杂的陆青屹,陆长寿有些于心不忍,开口道:
“其实我觉得吧……改个姓而已,也还好。”
“弟你就是心肠太好,容易被人利用,既然你都不在乎了,我一个女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似乎对陆长寿感到很失望,陆长喜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陆青屹感激地看着陆长寿,连忙表明原委:
“长寿,我对陆家产业绝无觊觎之心。改姓这事是还是义父他主动提的,你也知道他这两年身体不好,我也不好忤逆他的意思。”
“呦,父亲提的?”陆长喜嗤笑一声,“你怎么不说父亲想将整个家当全都送给你呢?”
眼看场面愈发难看,坐在陆长喜身旁的小妹陆长佳偷偷拉了拉她的袖子,却被她毫不客气地甩开。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这两年我们相继搬离了陆氏老宅,倒是给了他献殷勤的机会。他安的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
“长喜小姐,你消消气。”一直未开口的胡全勇也站出来打圆场,“依我看,你们父亲身体还硬朗着呢,什么家产不家产的,不是现在该讨论的事。”
陆长寿在心里默默给胡全勇点了个赞。
舅舅,靠谱!
就在这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东家来了”,众人瞬间收声,目光也齐刷刷转向门口。
在一名老仆的搀扶下,一位头发花白、满脸褶皱的老者正拄着拐踱步走向会客厅。
这就是陆携江?
怎么老成这样了?
陆长寿大感意外,原主日记中提及的父亲,不过五十出头的年纪,但眼前这位老者步履蹒跚,形容枯槁,说是八十也有人信。
对方刚刚踏入厅内。陆长寿立即捕捉到一股微不可察的腥臊味,令他本能的厌恶。
陆携江在主位坐定,浑浊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怒自威的气势几乎让所有人开始紧张。
周围人连忙低下头,打招呼道:
“东家。”
陆携江微微颔首,目光快速在场中扫视一圈,声音低沉地开口:
“孙秘书长……请出来吧。”
众人茫然看向四周,不多时,从角落处走出一位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
衣着看似普通,举手投足间却散发着难以模仿的气质。
他面带着笑意,朝上座的陆携江略一拱手,也不等招呼,便从容地寻了个空位坐下。
陆携江微阖着眼,枯木般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点着,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隔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长定城的秘书长,孙怀仁。
他今日前来,是向我们陆氏商会……讨一个说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