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日月歌:共生纪元 第6章 九幽的真相

作者:作家iCECPv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7-09 14: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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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的血腥气如同附骨之蛆,死死缠绕着拓跋弘的袍袖,无论殿外凛冽的寒风如何吹拂,都无法驱散那浸透骨髓的阴冷。手中那本染血的蓝皮账册,薄薄几页纸,却重逾千钧,每一次指腹划过粗糙的、沾着暗褐色污渍的封皮,都像是触摸到北疆呼啸的风雪和即将点燃的烽燧。

他没有回寝殿,没有召见任何大臣。脚步沉重,几乎是被那股无形的、来自东明阁的牵引力拖拽着前行。那滴落在素绢上的朱砂钩,那冰冷的玄色深衣,那洞悉一切却又深不可测的目光——冯太后在等他。等他的投名状,等他的答案,等他将这烫手的山芋,连同诏狱里李昌那声凄厉的诅咒,一同奉上。

东明阁的门扉无声开启。浓烈的沉水香瞬间涌来,如同无形的屏障,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污浊。然而,拓跋弘身上那浓重的诏狱气息,那本染血的账册,本身就是对这片“净土”最强烈的亵渎。

冯太后依旧端坐在紫檀御案之后。案上,昨夜拓跋弘呈上的那份素绢依旧摊开着,“临朝称制”旁那团猩红的朱砂印记刺目依旧。只是旁边,多了一碟东西——正是昨夜拓跋弘命人送去西暖阁的、那碟莹白的糖糕。它们被整齐地码放着,在玄色檀木案几的映衬下,白得耀眼,甜得诡异。其中一块,缺了一个小小的角,正是昨夜被她咬过一口的那块。

她甚至没有更换衣物,依旧是那身素净的玄色深衣,乌发简束。仿佛昨夜的血雨腥风、今晨的朝堂震荡,都未曾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痕迹。她正微微垂首,指尖捏着一块完整的糖糕,动作优雅得如同在把玩一件稀世珍玩。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起了眼。

拓跋弘的心猛地一缩。那双凤眸里,昨夜残留的惊涛骇浪和疲惫已荡然无存,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得令人心悸。她的目光掠过拓跋弘苍白的脸,落在他紧紧攥着的那本蓝皮账册上,最后,停留在账册边缘那抹暗红的血渍上。没有询问,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了然。

“诏狱的血,凉了么?”她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谈论窗外的天气。同时,皓腕微抬,将指尖那块完整的糖糕,轻轻放入了口中。细嚼慢咽,姿态从容。

拓跋弘喉结滚动,口腔里仿佛还残留着诏狱的血腥与焦糊味。他看着冯太后平静地品尝着那极致的甜,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寒意交织着,直冲头顶。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走到御案前,将那本染血的蓝皮账册,轻轻放在了那份素绢旁边,紧挨着那碟莹白的糖糕。

血渍、朱砂、甜点、墨迹……几种截然不同的颜色和气息,在紫檀案几上诡异地碰撞、交融。

“李昌死了。”拓跋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咬舌自尽。”

冯太后咀嚼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眼波都未曾动一下,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她咽下口中的糖霜,拿起案上温热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并不存在的粉末。

“死前,”拓跋弘盯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李昌那如同诅咒般的遗言,“他说,‘九幽寒彻骨,六镇烽火燃’。”

“嗒。”

冯太后擦拭手指的动作,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丝帕柔软的边缘,在指尖停顿了不足一瞬。若非拓跋弘此刻心神紧绷到了极致,几乎无法察觉。她抬起眼,目光终于再次落到拓跋弘脸上,那寒潭般的眼底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冰棱碎裂开来,折射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光。

“‘九幽’?”她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语气平淡,像是在品味一个陌生的词藻。随即,她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冰冷、讥诮,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了然。“看来,这条冻僵的蛇,临死前,还想反咬一口,用最毒的牙。”

她没有追问李昌死状,没有探究诏狱详情,只轻描淡写地将李昌比作一条冻僵的毒蛇。拓跋弘的心却沉得更深。冯太后对“九幽”二字的反应,绝非初次听闻!那极其细微的停顿和眼底冰棱的碎裂,就是证据!她不仅知道,而且……讳莫如深!

拓跋弘不再犹豫,伸手翻开了那本染血的账册,直接翻到后面那些记录着诡异交割地点和鬼画符印记的页面,将账册转向冯太后:“这是从他身上搜出的。不是宫内采买,是军粮!数额巨大,输往北疆!交割地点在六镇附近,接头印记……邪气得很!”

冯太后的目光落在那些潦草的字迹和扭曲的印记上。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冰冷平静的样子,只是目光在那些地名和印记上停留的时间,略长了几分。她甚至伸出戴着玳瑁护甲的手指,轻轻拂过“黑水渡”、“断云峪”、“鬼哭林”这几个字眼,指尖在粗糙的纸面上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鬼哭林……”她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遥远记忆的冰冷回音。随即,她抬起眼,看向拓跋弘,眼神锐利如刀锋:“皇帝打算如何处置这本……催命符?”

拓跋弘迎着她的目光,毫不退缩,声音低沉而坚定:“儿臣已令源贺封口,李昌暴毙结案。此账册……唯有太后与儿臣知晓!”他顿了顿,语速放缓,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沉重,“六镇乃国之北门,牵一发而动全身。此物一旦现世,便是泼天巨浪,足以将无数人卷入万劫不复!儿臣以为,当务之急,非是掀开这盖子,而是……釜底抽薪!”

“哦?”冯太后眉梢微挑,似乎终于提起了一丝兴趣,“如何釜底抽薪?”

拓跋弘指向账册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军粮数额:“军粮!这才是命脉!六镇军头敢如此肆无忌惮,根源在于他们手握重兵,更扼守着朝廷输往北疆的粮道咽喉!朝廷的粮秣,经他们之手,层层盘剥,最终能到戍边将士口中的,十不存一!将士饥寒,焉能不怨?怨气沸腾,焉能不乱?”

他目光灼灼,直视冯太后:“所以,要破此局,必须夺回粮道掌控!必须建立一条新的、绕过这些蠹虫、直抵六镇戍堡的输粮通道!唯有让戍边将士吃饱穿暖,人心才能安定!唯有断了这些军头私自截留、豢养私兵的口粮,才能削弱其爪牙,消弭祸患于未萌!”

冯太后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账册上那扭曲的鬼画符印记。拓跋弘的话,如同利锥,精准地刺中了六镇最核心的积弊——军粮!她心中的惊异再次翻涌。这个年轻的皇帝,对北疆的洞察,对时局的把握,对解决之道的精准……已经超出了“预知”的范畴,更像是一种深谙国政的老辣!

“新粮道?”冯太后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探究,“谈何容易。北疆千里,山川险阻,更有柔然游骑出没。原有官道尚需重兵护卫,新建粮道,耗费几何?风险几何?如何避开那些盘踞如虎的军头耳目?”

“所以需要一支绝对忠诚、悍不畏死的精兵!”拓跋弘斩钉截铁,眼中闪烁着破釜沉舟的光芒,“一支直属于太后与儿臣的‘飞骑’!不隶属六镇任何军府,只听命于中枢!儿臣愿亲自选拔,亲自训练!粮道选址,儿臣心中已有计较——不走平坦官道,专走险峻山径、隐秘河谷!以精骑小队、化整为零、星夜疾驰、接力转运!虽艰难险阻,却胜在隐蔽快速,让那些蠹虫无从下口!”

他猛地指向案上那份早已写好的素绢,指向第三条:“而支撑这一切的根基,便是母后的‘均田之法’!唯有均田令行,国库方能充盈,才有源源不断的粮秣支撑新粮道!才有底气去剜除六镇的腐肉!”

东明阁内一片死寂。沉水香的烟雾无声盘旋。拓跋弘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敲在冯太后的心坎上。组建直属中枢的飞骑?开辟隐秘新粮道?这需要何等的魄力与财力?这几乎是将整个帝国的未来,押在了一场豪赌之上!

冯太后的目光在拓跋弘年轻而坚毅的脸上、在那本染血的账册、在那碟莹白的糖糕之间反复逡巡。最终,她的目光定格在素绢上“均田之法”那四个字上。那是她毕生所求,是她愿意付出一切去推行的千秋功业!而眼前这个皇帝,这个昨夜还被她视为必除之而后快的威胁,此刻却成了唯一能理解她宏图、甚至愿意倾尽所有助她实现宏图的人!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冰冷的眼底深处翻涌。有审视,有疑虑,有震撼,甚至……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理解与支持的触动。

良久,她缓缓伸出手。这一次,不是拈向糖糕,也不是拿起朱砂笔。她的指尖,带着玳瑁护甲冰冷的触感,轻轻拂过拓跋弘放在案上、紧握成拳的手背。那触感,冰冷、坚硬,如同她的话语:

“皇帝,你可知,‘九幽’二字,在北疆戍卒口中,还有另一解?”

拓跋弘心头剧震,猛地抬眼看向她。

冯太后迎着他的目光,唇角那抹冰冷讥诮的弧度加深,一字一句,如同九幽之下吹来的寒风:

>“九幽寒彻骨……亦指,那能让冻僵的戍卒,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还能感受到一丝暖意的……烧刀子烈酒。”

>“皇帝,你的‘飞骑’,若真能踏破风雪,将这‘九幽’之暖,送到戍堡将士手中……这盘棋,哀家陪你下到底!”

她的手指,在拓跋弘的手背上,轻轻敲击了三下。冰冷,坚硬,如同战鼓的擂动。随即,她拈起了案上那碟糖糕中,昨夜被她咬过一口的那块残糕。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犹豫,将那带着缺口的甜点,整个送入了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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