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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华殿的宫门在身后轰然闭合,如同斩断旧世界的铡刀。隔绝了殿外群臣死寂的惊骇与呼啸的风雪,却隔绝不了殿内那无声的、近乎凝固的张力。拓跋弘(陈默)肩头的白麻布已被鲜血彻底浸透,刺目的红沿着明黄龙袍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轻微却惊心的“嗒、嗒”声。每一次滴落,都像是砸在紧绷的神经上。

林薇(冯太后)靠在他身侧,左脚踝的剧痛让她身体微微颤抖,大半重量倚靠在他未受伤的左臂上。两人交握的手并未松开,掌心的冷汗与血迹交融,粘腻而冰冷,却又传递着一种在惊涛骇浪中仅存的、相互支撑的暖意。老宫女抱着依旧处于巨大茫然和恐惧中的拓跋宏,远远地跟在后面,孩子那双噙满泪水的大眼睛,失神地望着前方那两只紧握的手。

“传太医!快!”拓跋弘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早已候命的太医和内侍一拥而上,小心翼翼地将他搀扶到暖榻边。处理伤口的剧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冷汗如雨,他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目光死死锁住被安置在另一张软椅上的冯小薇。太医同样跪地为她处理扭伤的脚踝,她紧蹙着眉,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醒锐利,仿佛身体的疼痛只是微不足道的干扰。

拓跋宏被老宫女抱到暖炕一角,用厚厚的锦被裹住。孩子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手里那块沾满泪水和尘污的破碎糖糕,被他下意识地攥得更紧,仿佛那是唯一熟悉的、能带来一丝安全感的东西。他看看被太医围着、肩头染血的“父皇”,又看看脚踝被包扎、脸色苍白的“母后”,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脆弱。

就在这压抑的寂静中,殿外再次传来内侍小心翼翼的通禀:

“启禀陛下、太……启禀陛下、娘娘!尚书令李冲求见!”

李冲!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殿内凝滞的空气。拓跋弘和冯小薇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需言语,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警惕与决断——是敌是友,在此一验!

“宣!”拓跋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殿门开启,寒风裹挟着雪沫涌入。李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这位素以儒雅沉稳著称的汉臣领袖,此刻官袍上沾着未化的雪粒,发髻微乱,脸上带着长途奔波和巨大压力下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清亮,闪烁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复杂光芒,更深处,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洞悉世事的悲悯。

他步入殿内,目光飞快地扫过暖榻上肩头染血的拓跋弘、软椅上脚踝包扎的冯小薇、以及暖炕角落里惊惶无措的拓跋宏。眼前的景象,帝后染血相依,幼子惊魂未定,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药味和沉水香也无法掩盖的硝烟气息,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风暴的惨烈。

李冲深吸一口气,整理衣冠,一丝不苟地行跪拜大礼:

“臣,尚书令李冲,叩见陛下!叩见……娘娘!”那声“娘娘”喊出,带着一种奇异的、尘埃落定般的郑重。

“李卿平身。”拓跋弘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帝王的威仪,“源贺血书之事……”

“陛下!”李冲站起身,未等拓跋弘说完,便双手捧出一卷密封的奏疏,声音沉稳而清晰,“此乃臣连夜整理之六镇历年军粮转运细目、相关官吏名录及可疑交接点!源贺尚书府邸搜出之所谓‘密信’,经臣与中书省存档笔迹核对,乃他人刻意模仿栽赃!其纸张墨迹亦非宫中规制,疑为北疆流入!臣恳请陛下、娘娘,准臣亲赴六镇,彻查军粮贪渎及‘九幽’逆党!”他语速不快,字字铿锵,将一份详实有力的自证与反击计划呈于御前。

拓跋弘接过奏疏,并未立刻翻开,目光如炬,审视着李冲坦荡而坚定的眼神。冯小薇也静静地看着他,那双凤眸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灵魂深处每一丝波动。

殿内再次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拓跋宏细微的抽噎声和炭火盆偶尔的噼啪声。

拓跋弘缓缓将奏疏放在榻边,声音低沉:“李卿之心,朕与娘娘已知。六镇之事,关乎国本,确需卿这等干才亲往。然……”他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在卿离京之前,尚有两事,需即刻去办。”

李冲躬身:“臣谨遵圣谕!”

“第一,”拓跋弘的目光转向暖炕角落里蜷缩着的拓跋宏,眼神复杂,“拟旨:追封太子生母林贵人,为‘明懿皇太后’!享太庙,迁葬云中金陵,以皇后之礼厚葬!着礼部、太常寺即刻操办,务必隆重!”旨意清晰,斩钉截铁。这不仅是对逝者的哀荣,更是对拓跋宏身份的正名与安抚——他的生母,得到了至高的尊崇!

“臣领旨!”李冲眼中闪过一丝动容,立刻应道。此举无疑是对太子地位的巩固,也是对伦理伤口的一种抚慰。

“第二,”拓跋弘的声音微微一顿,目光转向身旁的冯小薇,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征询的意味。冯小薇迎着他的目光,轻轻颔首,眼神坚定。

拓跋弘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李冲,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布:

“着礼部、太常寺、宗正寺,即日筹备朕与……皇后之大婚典仪!”

“依鲜卑旧俗,融汉家礼乐,务求盛大庄严!昭告天下!”

大婚!帝后大婚!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皇帝以如此正式的口吻宣布,李冲的身体还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飞快地抬眼,目光扫过并肩而坐的两人——皇帝肩头的血痕刺目,皇后(娘娘)苍白的脸上带着决绝。这不是寻常的婚礼,这是一场向旧世界宣战的仪式!是用鲜血与铁律强行开辟的新秩序!

“臣……”李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再次深深躬身,将所有的震惊与感慨压下,只余下臣子的恭谨,“……领旨!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与娘娘重托!”

殿内气氛因这两道旨意而变得更加微妙。拓跋宏似乎被“皇后”二字触动,小小的身体又往锦被里缩了缩,攥着糖糕的小手更紧了。

李冲直起身,目光在帝后二人身上停留片刻。那属于穿越者林薇的灵魂,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位心腹重臣眼中一闪而过的、绝非寻常臣子该有的复杂光芒——那里面有震惊,有担忧,有对帝国未来的思虑,甚至……有一丝极其隐晦的、洞悉了某种荒诞真相的……了然?

就在这短暂的沉默中,李冲忽然微微向前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只有他们三人才能听懂的、近乎调侃的意味,轻声道:

“陛下,娘娘……”他顿了顿,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疲惫和一丝奇异的幽默,

“这‘办公室恋情’修成正果的速度……还有这‘股权重组’的力度……可真是让臣这‘老员工’,叹为观止,压力山大啊……”

办公室恋情?股权重组?老员工?

轰——!

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拓跋弘和冯小薇(陈默与林薇)魂飞魄散!

拓跋弘猛地瞪大眼睛,肩头的伤口似乎都忘了疼!冯小薇更是瞬间僵住,连脚踝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两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李冲那张依旧维持着恭敬儒雅表情的脸!

他知道!他竟然知道“办公室恋情”这种现代梗!他竟然用“股权重组”来比喻这场惊世骇俗的权力与伦常的重构!他还自称“老员工”?!

难道……李冲也是……?!

这个念头如同最疯狂的野草,瞬间在两人心中疯长!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将他们淹没!在这公元五世纪北魏深宫的血雨腥风里,在这刚刚经历生死与伦常巨变的时刻,他们最倚重的心腹重臣,竟然可能也是……一个披着古人皮囊的现代灵魂?!

李冲看着两人瞬间石化的表情,眼中那丝洞悉和调侃的光芒更盛,甚至还带着一丝恶作剧得逞般的促狭。他微微颔首,仿佛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恭维话,恢复了臣子应有的恭谨姿态:

“臣,告退。定不负所托,筹备好……这场必将载入史册的‘世纪婚礼’。”

说完,他再次躬身行礼,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调侃从未发生过。然后,他转身,步履沉稳地退出了寝殿,只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两个被彻底震碎了三观的现代灵魂。

殿门缓缓合拢。

“哐当!”拓跋弘手中一直紧握的、沾着血迹的茶盏,失手掉落在金砖上,摔得粉碎!

冯小薇也猛地吸了一口气,脚踝的剧痛似乎在这一刻才重新感知到,让她倒抽一口凉气,脸色更加苍白。

两人僵硬地转过头,目光在空中再次相撞。这一次,不再是同盟的默契,不再是暧昧的试探,不再是共同浴血的悲壮,而是充满了极致的荒谬、巨大的问号和一种……“这世界到底还有多少穿越者”的惊悚感!

“他……他刚才说……”拓跋弘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办公室……恋情……股权重组……”冯小薇喃喃重复,眼神发直。

暖炕上,被这巨大声响和诡异气氛再次吓到的拓跋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手一松,那块被他攥得温热、沾满泪水和尘污的破碎糖糕,终于彻底掉落在锦被上,摔成了更细碎的粉末。

甜腻的气息,混合着血腥、药味、沉水香和李冲留下的那句惊世骇俗的“调侃”,在这刚刚被重塑了伦常的寝殿内,混沌地交织、弥漫,如同一个巨大而荒诞的漩涡,将所有人都卷入其中,前途未卜,却又充满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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