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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风裹着细沙掠过华北平原,将千年时光的叹息揉进斑驳的城砖。

林羽的登山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惊起几只栖息在残垣上的灰雀。

他背着褪色的帆布包,右手中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包带——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子,即便在现代,习武的习惯仍如影随形。

眼前的巨鹿古战场遗址被暮色浸染,断戟残刃半埋在荒草中,像极了史书中记载的“露白骨于千里,委枯骸于旷野“。作为国内顶尖的古武术研究者兼军事史爱好者,林羽已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独自探访古迹。

但今天的目的地有些特殊——据地方志记载,这里曾是祖逖“中流击楫“后屯兵的遗址,近年才在考古发掘中露出真容。

“先生,日头快落了,后山的碑林湿气重,早些回城吧。”守庙的老文倌拄着枣木拐杖,从坍塌的门洞里探出身。他胸前挂着的铜牌在余晖中泛着青光,那是遗址管理处颁发的义务讲解员证件。

林羽回头笑笑,露出整齐的白牙:“老伯放心,我带了手电。您看这夯土层的纹路,应该是东晋时期的军事壁垒吧?”

他蹲下身,指尖划过土墙上细密的楔孔,“当年祖逖的部曲就是用这种'插板法'加固城墙,能防投石车的。”

老文倌眯起眼,浑浊的眸子里泛起涟漪:“小伙子懂得不少。听村里老人说,这碑林中曾有块'豫州刺史祖'的断碑,文革时被砸去垫了河沟......”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是帆布包中的青铜剑复制品滑落在地。

林羽慌忙捡起宝剑,剑鞘上篆刻的“祖”字在渐暗的天光中微微发烫。

这是他托朋友从洛阳仿制的,据说是从祖逖墓出土的文物残片复刻而来。

指尖触碰到剑柄的瞬间,他忽然想起昨夜的怪梦:自己站在船头,江水拍打着船舷,手中木楫划破月光,身后是衣衫褴褛的流民队伍......

晃了晃头驱散杂念,林羽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杂草丛生的碑林。突然,一道青灰色的影子从碑后闪过,伴随着幼童的嬉笑声。“谁在那里?”

他快步追过去,却只见一座半截石碑斜倚在老槐树下,碑身布满蝌蚪状的符文,正是地方志中记载的“神秘禹王碑“拓片原型。

手电筒的光斑掠过符文,林羽忽然怔住。

这些符号竟与他在敦煌文献中见过的“十六国遁甲纹“极为相似,尤其是右下角那个重叠的“羽“字与“逖”字,像两尾交缠的鱼。

他掏出手机准备拍照,屏幕却突然闪烁雪花,机身剧烈震动,仿佛有电流顺着掌心窜入脊髓。

“先生!”老文倌的呼喊声突然变得遥远,林羽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视线中的石碑开始扭曲。那些符文竟如活物般游动起来,在暮色中勾勒出战船、戈矛与星图的轮廓。

当最后一缕阳光掠过“中流击楫”的残碑时,整座碑林突然被靛青色的光芒笼罩,青铜剑复制品发出蜂鸣,剑鞘上的“祖”字应声而碎。

剧痛从眉心炸开,林羽踉跄着扶住石碑,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滴在符文上,顿时激起千层光浪。

恍惚中,他听见战马的嘶鸣、箭矢的呼啸,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低吟:“若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

再次睁开眼时,林羽闻到了陈年木屑与艾草混合的气味。

头顶的房梁结着蛛网,月光从破纸窗棂漏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他试着抬手动脚,发现身上穿着素纱襌衣,袖口还缝着半枚残破的玉佩——正是史书中记载的祖逖随身之物“断虹佩”。

“公子醒了?“木门“吱呀”一声推开,青衫小厮端着木盆进来,看到他坐起,手中的铜勺“当啷”落地,“您...您可吓死我们了!昨日在祠堂祭拜时突然晕倒,额头烫得能煎药......”。

林羽盯着小厮腰间的牛皮钱袋,袋口绣着的北斗纹让他心头一震。

这是祖逖任司州主簿时,部曲士兵特有的标识。他下意识摸向床头,果然摸到一柄环首刀,刀柄缠着的布条上,用隶书绣着“克复”二字——与他在博物馆见过的祖逖遗物照片分毫不差。

“现在...是什么年份?”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喉间像塞着棉花。

小厮捡起铜勺,水迹在地上画出不规则的圆:“回公子,太兴二年三月,距您南下京口已过半年......”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女子的哭喊:“阿爷!阿爷被胡骑拖走了!”

林羽猛地站起来,木屐踩在青砖上发出脆响。推开雕花木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如坠冰窟:月光下的院落里,十几个百姓蜷缩在角门旁,其中一个妇人正撕扯着衙役的衣袖,怀里的幼儿哭得脸色发青。更远处的街道上,火把连成蜿蜒的红线,惨叫声、马蹄声交织成噩梦般的乐章。

“公子快避一避!”小厮试图拉住他的衣袖,“羯胡的游骑又来抢粮了,南门的坞壁已经......”

话音戛然而止。

林羽凝视着街角燃烧的茅屋,火光照亮了断墙上的血字——那是用胡文写的“杀尽汉人”。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太兴二年,正是祖逖率部曲百余家渡江,屯兵淮阴的年份。

史书中轻描淡写的“数为胡骑所掠”,此刻正以最残酷的方式在他眼前上演。

他摸向腰间的断虹佩,触手处是温润的玉质,却仿佛握着千年的霜雪。当又一支火把逼近时,林羽突然想起昨夜在遗迹中看到的场景:自己站在船头,木楫击碎水面,身后是与眼前相同的流民——原来不是梦,是穿越时重叠的记忆。

“阿爹!”幼童的哭声刺破夜空,一个羯族骑兵正提着血淋淋的弯刀走向角落的母子。马靴碾过瓦砾的声响中,林羽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他抄起廊柱上的青铜剑,剑鞘落地的脆响惊得骑兵抬头。

“杂种!”骑兵的胡语带着浓重的喉音,弯刀划出银弧劈向面门。林羽本能地侧身旋步,这是他练了十年的“戚家刀破骑九式”,此刻使来竟如臂指使。

青铜剑在火光中画出寒芒,精准地挑开弯刀,接着手腕翻转,剑尖已没入对方咽喉。

鲜血喷在衣襟上,温热的触感让林羽一阵眩晕。

他曾在武术比赛中斩获无数奖牌,却从未真正杀过人。

但此刻身体却异常冷静,仿佛这具躯壳本就属于战场。

他抽出剑,踏过尸体走向瑟瑟发抖的母子,蹲下身时,发现幼童怀中抱着半块缺角的陶埙——正是祖逖幼时玩耍的那种。

“阿娘...不怕...“幼童用袖子擦拭母亲的泪水,声音里带着不该有的镇定。林羽突然想起史书中记载的祖逖,幼年时见百姓困苦,常以家财周济,被乡人称为“祖生菩萨“。此刻从孩子眼中,他看到了与史料中相同的坚韧,那是在乱世中淬炼出的不屈。

更多的马蹄声逼近,至少有二十骑的规模。

林羽扫视四周,发现墙角堆着十余具陌刀——这是祖逖暗中打造的兵器,尚未分发给部曲。他抓起一把陌刀,刀身足有六尺,沉甸甸的手感让他想起在军校研习的古代兵器谱。“大家躲进地窖!”他冲百姓大喊,“守住角门,胡骑冲不进来!”

小厮颤抖着搬开磨盘,露出下面的地窖入口。林羽站在门廊下,陌刀横在胸前,月光在刀身上流淌,映出他坚毅的面容。当第一波胡骑撞开院门时,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装束:头戴兽面盔,身披连环甲,正是羯赵最精锐的“黑槊队”。

“汉狗敢反抗?”为首的百夫长举起狼牙棒,马鼻喷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杀光!抢光!”

回答他的是陌刀破风的锐响。

林羽踏前半步,刀身划出弧线,竟将迎面而来的狼牙棒生生劈断。

百夫长惊愕的表情尚未褪去,第二刀已砍断马腿,战马悲鸣着跪倒,将他甩在地上。

紧接着,林羽旋身挥刀,两名骑兵的弯刀同时砍来,却被陌刀的长柄格开,刀刃顺势横扫,在两人胸前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血腥气刺激着神经,林羽只觉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现代靶场的射击训练、古籍中的战阵图谱、还有祖逖记忆中的部曲操练。

他突然明白,此刻的身体不仅属于自己,更承载着祖逖三十年的沙场经验。

当第七名骑兵倒下时,剩余的胡骑终于露出惧色,纷纷拨转马头准备撤退。

“哪里走!“林羽暴喝一声,陌刀脱手掷出,正中最后一名骑兵的后心。他喘息着扶住门框,看着院外狼藉的尸体,双手微微发抖。小厮从地窖里探出头,惊叫道:“公子!您...您的眼睛...”

林羽怔住,忽然想起镜中祖逖的面容。

他走向廊下的青铜镜,月光照亮镜中之人:剑眉星目,左眼角下方有颗泪痣——这是史书中未记载的细节,却与他在遗迹中摸到的断碑上的浮雕完全一致。

指尖抚过镜中人脸,他忽然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从今日起,你便是祖逖,是中流击楫的祖士稚。”

院外的火光渐渐熄灭,远处传来更密集的马蹄声。

林羽知道,这只是羯胡试探性的骚扰,真正的危机还在后头。他捡起断虹佩系在腰间,转身对百姓说:“明日随我渡江,去淮阴屯垦。胡人想要我们的土地,我们便用刀剑夺回来;想要我们的性命,我们便用热血换太平。“

幼童抱着陶埙走上前,突然跪下磕头:“大英雄...教我们打胡人!”其他百姓也纷纷跪下,月光在他们破旧的衣袍上镀了层银边,像极了史书中记载的“流民帅”初起时的场景。

林羽伸手扶起孩子,触到他冰凉的小手:“记住,我们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从明天开始,所有人都要学武,学排兵,学种地。

胡人有的,我们会有;胡人没有的,我们也要有。“他望向东南方,那里是长江的方向,“待我中流击楫之日,便是中原复振之时。“

夜风掠过断墙,带来远处淮河的涛声。

林羽摸着剑柄上的“克复“二字,忽然想起在遗迹中看到的那道异光——原来不是偶然,是千年后的自己与千年前的英雄,在时光的裂缝中完成的交接。他抬头望向星空,北斗星正在头顶闪耀,正如祖逖当年渡江时看到的那样。

这一晚,巨鹿古战场的断碑悄然崩塌,露出碑底刻着的小字:“太兴二年春,祖逖自京口来,见此碑而神伤。

而在千里之外的建康城,王导正对着地图皱眉,手中的羽扇停在淮阴的位置——那里,一个本该按史书记载平淡无奇的人生,正因为某个穿越者的到来,掀起了改变历史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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