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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散罢,徐承略腰悬虎符踏出殿门。

青袍官员像被火燎了衣角,猛地缩肩侧身,宁可撞上同僚也不愿擦过他补服半寸;

几位绯袍老臣更是目不斜视,广袖一甩拂过金砖,仿佛要扫开什么不洁之物,脚下却不着痕迹地加快半步;

方才还怒目而视的御史们此刻如集体失明,三五成群交头接耳。

唯独经过他身侧时噤若寒蝉,只留下几声压抑的冷哼碾过齿缝。

不过瞬息,徐承略周身三步竟空无一人。

他暗自冷哼:“呵,一群魑魅魍魉!沙场刀光剑影本将尚不惧,岂惧尔等唇枪舌剑?”

抬眼看到前方绯袍背影,急朗声开口:“孙老督师!”

孙承宗脚步顿住,看着疾步而来的徐承略微笑颔首。

徐承略在孙承宗三步处站立,猛地单膝点地!这非朝堂大礼,而是军中将士最重的谢礼!

“今日金殿之上,若非阁老以清誉相护,以风骨为盾,伯衡此身,恐已陷诏狱,此头,或悬西市!”

他想起那些如毒矢般射向老人的诘问——

“文脉之耻!”

“自毁长城!”

“对得起万历爷赐的斗牛袍吗?”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他心上,比御史的弹劾更痛。

孙承宗伸手去拉,却没拉动,不由含笑道:“老朽一介残躯,些许虚名,何足道哉?”

目光掠过徐承略额角红痕,“倒是你,这额上血,胸中气,莫要冷了。”

苍老的声音陡然转沉,目光如古井深潭:“陛下予你虎符,不是让你跪着站不起来的。

是让你站着,把建奴的铁蹄,踩进泥里!”

徐承略望着孙承宗那如看自家子侄的目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最终只化作深深一叩首,额再次触地,却是无声。

再抬头时,眼中唯余一片淬火后的坚冷与燃烧的赤诚。

“老督师放心,必不叫陛下与您失望!”

“好!好!且回营准备,但有机会,必给建虏致命一击!”

徐承略这才起身与孙承宗寒暄几句,翻身上马,返回德胜门军营。

德胜门军营辕门早已轰然作响多时,木栅在人群冲撞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投军杀鞑子~”的呼声顺着北风飘出老远,震得军鼓嗡嗡震颤。

“徐将军未归!”高敬石的嘶吼淹没在声浪里。

他铁甲被拽得歪斜,额头青筋暴起——平日温顺憨实的汉子,此刻眼珠赤红如见血的狼。

王来聘等各个狼狈不堪,苦笑不已。

身后大同边军结成龟甲阵,铁盾缝隙间渗出冷汗。

这些百战老兵面对凶悍的鞑子未曾退却,此刻却有些茫然失措。

徐承略晋为宣大总督的消息先一步传到军营。让高敬石等人及大同边军激昂振奋不已。

满桂在病榻处,大手有力的扣住雷虎腕甲,“跟着徐总督……能雪恨!”

绷带下的伤口因激动又渗出丝丝血迹。

雷虎两腮肌肉突突直跳。他记得半月前永定门的刀光,无数大同儿郎的哀嚎混着鞑子狂笑刺破长空。

“徐总督骁勇绝伦,此次,末将的刀,”镶铁甲叶随着骨节爆响铮然颤动,“要蘸够五十个建奴心尖血!”

跪在病榻前,仅存的七个参将、把总同时攥碎掌中箭镞,帐内响起一片淬火铁器般的呜咽。

辕门外声浪恰在此刻撞破牛皮帐,雷虎几人急出帐探寻,却是无数青壮蜂拥而来,欲要投军杀鞑子。

徐承略策马破风而至,让高敬石等人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亦让现场呼声更浓。

“让开!”青涩少年扒开人群,嘴边绒毛带着青霜,“我两位兄长都填在了护城河!”

他扯开破袄,露出胸口用炭灰写的“仇”字,“只有跟着将军,才能让鞑子血债血偿。”

“乞大人收留……”

“愿随将军杀鞑子……”

徐承略目光扫视人群后,心中感叹:“民心可用!此心此血,便是大明不灭之魂!”

但是看到百姓有些失控,辕门处大同边军的盾阵被冲的隐有崩溃之势,不由断喝一声:

“肃静!”声音不大却蕴含沙场煞气,瞬间压过全场喧嚣,让所有人本能地屏息。

徐承略策马缓缓前行,目光如电扫视人群,凡被扫到者皆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形成一条直达辕门的通道。

“徐某岂会不愿与诸位并肩?”徐承略倏地挥刀虚劈辕门。

“然兵部勘合未至,此刻收下诸位,明日御史台弹劾奏章便能埋了这辕门。”

人群里传来柴刀坠地的当啷声,裹着棉袄的壮汉突然眼珠通红。

泪珠子砸在新缝的补丁处——那是母亲被后金军残害前为他新缀的。

“但请诸位瞧真了。”徐承略手腕翻动,刀尖指向辕门旌旗。

“本督在此立誓,待兵符一至,凡有血性、敢杀鞑者,皆入我军籍!

今日散去者,登记姓名住处,募兵令下,优先征召!这旌旗需要新军来抗!”

人群复有活气,东南角一青衫文士忽然击掌长吟:“莫道书生空涕泪,飞檄传诏终有期!”

他手中《皇明祖训》哗哗翻到兵制篇,“私自募兵罪同谋逆”的字样,令识的之人顿时变了脸色。

当人群如退潮般散去时,徐承略盯着地上深深浅浅的脚印,感叹道:

“大明何处无忠魂!野草闲花亦有香。”

“妙甚,妙甚!尝闻徐伯衡枪挑莽古尔泰骁勇绝伦,今观之文采亦是斐然!”

那青衫文士飘然而至,鼓掌称许。

文士青衫虽洗得泛白,穿在他身上却如玉树承露,揖礼时袖口纹丝不乱;

一双长目微垂似笑,眼角细纹里倒像藏着半卷未展的兵图。

徐承略啧啧称奇,忙抱拳回礼:“先生谬赞!伯衡愧不敢当!”

文士哈哈一笑:“横枪能止胡马泣,落笔可令草木生。

将军胸藏星斗而骨有梅霜,此等襟怀,谁说儒冠误事功?”

言罢,文士面色一肃,拱手辑礼:“忻州白慧元,字孟育,见过总督大人。

孟育虽无子房帷幄之谋,尚有阳明破贼之略,今愿为总督帐下执棋人。”

徐成略闻言大喜,军中正缺善理文务的谋臣。

钱粮调度、军令文书、与兵部户部周旋……这些琐碎却要命的庶务,确非敬石、来聘这些悍将所长。

若有一精于此道且通晓兵事的谋士相助,实乃大幸!

此时白慧元的到来,无疑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徐承略怎会不喜?

他正要请白慧元营中叙话,不想却被旁边的高敬石抢了先。

高敬石手按刀柄,目光如刀刮过顾晦青衫。

“方还言私自募兵罪同谋逆,此刻就往总督帐里钻,这算哪门子的知行合一?

倒像是山中的狐狸,雪地里装死,等猎人走了就偷鸡!”

徐承略在旁朗声一笑,“敬石,你护主心切,本督心领。然我辈行事,岂可因噎废食?这位先生……”

扭头看向白慧元,“白先生方才以《皇明祖训》解我之困,是识大体、知进退之人。

若真别有用心,岂非自投罗网?我徐承略帐下,容得下直言之士,更辨得清忠奸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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