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呜咽声,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破开的窟窿蜿蜒而上,钻进耳蜗,缠绕住心脏。它不是单一的声源,而是无数细碎、幽怨的悲泣交织在一起,时断时续,仿佛从粘稠油灯深处,从冰冷石阶尽头,从地狱的罅隙里渗透出来,带着穿透骨髓的阴冷和绝望。
“呜…呜…”
声音在狭窄的烽燧内回荡、叠加,撞击着夯土墙壁,也撞击着我们早已绷断的神经。
“鬼…鬼叫!”李工发出一声短促的、濒临崩溃的尖叫,身体猛地向后弹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夯土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脸色惨白如纸,眼睛瞪得几乎脱眶,死死盯着那个不断渗出深褐色油脂、飘出呜咽声的破口,如同盯着地狱的入口。
老陆瘫坐在地上,身体筛糠般抖动着,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剧烈。那死灰般的绝望凝固在他脸上,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纯粹的、被这呜咽声勾起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他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强忍着那声音带来的生理性不适和灵魂深处的战栗,强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手电光束死死锁定在那个破口上。窟窿内,那盏壁龛里的青铜兽首灯,幽绿的火焰依旧微弱地跳动,像一只嘲讽的鬼眼。石阶向下延伸,被浓重的黑暗吞噬。呜咽声正是从那黑暗深处飘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正顺着石阶向上爬行!
“不能待在这!”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外面那东西…还在!进去…只能进去!”我指向那破口,指向那幽深的、呜咽声传来的石阶。这并非选择,而是绝境中唯一的、通往更恐怖未知的“生”路。外面有能踩死骆驼的未知恐怖,里面有渗油的人油灯和摄魂铜铃,还有这勾魂夺魄的呜咽…这破开的通道,竟成了唯一的缝隙。
“进去?下…下去?”李工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充满了抗拒,“下面…下面是什么地方?那是人走的道吗?!”
“不走…就等着被踩死!或者…等着那铃再响!”老陆突然嘶吼出声,声音因恐惧而扭曲变形。他像是被这句话刺激,猛地从地上挣扎着爬起,不顾额头的血污和满身的粘腻油脂,一把抓起掉在地上的手电筒。昏黄的光柱再次射向破口内那幽绿的人油灯,他的眼神在那微弱诡异的火光上停留了一瞬,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恐惧、绝望,还有一丝…病态的狂热?
“走!”他低吼一声,不再犹豫,竟第一个扑向那破口!他佝偻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双手扒住被李工砸开的、参差不齐的夯土边缘,不顾那深褐色粘稠油脂沾满手掌手臂,奋力向内爬去!那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仿佛身后有更恐怖的东西在追赶。
李工被老陆这突如其来的决绝(或者说疯狂)惊呆了,也或许是外面骆驼尸体和巨大脚印坑带来的死亡威慑压倒了一切。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几乎是闭着眼,手脚并用地跟着老陆,也爬进了那个散发着恶臭和呜咽声的窟窿。
我最后看了一眼烽燧入口外惨淡的晨光和“豁牙子”僵硬的尸体,深吸一口那混合着尸油恶臭和血腥的空气,肺部一阵刺痛。再无退路。我咬紧牙关,抓起背包和手电,也钻进了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破口。
一股难以形容的、粘稠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我。浓烈了十倍的恶臭——腐烂油脂、陈年土腥、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尸体在密闭空间高度腐败后特有的甜腻腥臊——如同实质般灌入口鼻,直冲脑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
破口内,空间豁然向下。一条狭窄陡峭的石阶,如同巨兽的食道,向下延伸,没入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石阶两侧是粗糙开凿的岩石墙壁,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湿滑粘腻的深绿色苔藓状物质,在手电光下泛着油腻腻的光泽。空气阴冷潮湿,与外面沙漠的酷热形成地狱般的反差,寒气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物。
老陆和李工已经爬下了最初几级台阶,他们的手电光束在下方剧烈晃动,将陡峭的石阶和两侧湿滑的墙壁映照得光怪陆离。那呜咽声更加清晰了,仿佛就在耳边萦绕,又仿佛来自石阶深处,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
“小心脚下!”我低声提醒,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显得异常沉闷。石阶湿滑异常,覆盖着那层深绿色的粘腻苔藓,稍有不慎就会滑倒。我用手扶着冰冷湿滑的岩壁,触手之处一片粘稠冰凉,让人极度不适。
我们三人排成一列,老陆打头,李工在中间,我殿后,小心翼翼地向下挪动。手电光束是唯一的光源,在浓重的黑暗和湿冷的空气中艰难地开辟出狭小的视野范围。每一步落下,脚下都传来“噗叽”一声轻响,那是踩破苔藓、挤压出下面更粘稠液体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的恶臭似乎也随着深入而变得更加浓郁、更加“鲜活”。
通道并非笔直,而是带着一种不自然的曲折向下。石阶开凿得极其粗糙,棱角分明,显然不是为了活人舒适行走而设计。墙壁上除了湿滑的苔藓,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刻痕,线条粗犷扭曲,像是某种原始的图腾或符号,在手电光下若隐若现,透着一股原始的野蛮和神秘。
下行大约十几米深,空间似乎开阔了一些。呜咽声在这里变得格外清晰、集中,仿佛源头就在前方。老陆的手电光束猛地停住,死死照射在左侧墙壁上一个凹陷的壁龛上。不是之前看到的那种放置兽首灯的壁龛,这个更大、更深,几乎像一个小型的浅洞!
壁龛内部,覆盖着厚厚的、如同黑色棉絮般的菌丝状物质。而在那菌丝深处,赫然镶嵌着一盏灯!
一盏比之前看到的兽首灯更大、造型更加狰狞的青铜灯盏!灯体像一个扭曲挣扎的人形,双臂痛苦地向上举起,托着一个巨大的、碗状的灯盘。灯盘里,盛满了粘稠得近乎凝固的黑褐色油脂!一根粗壮的、同样布满绿锈的灯芯从油脂中伸出,顶端,燃烧着一簇同样幽绿、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火焰!
幽绿的鬼火,在粘稠的人油中静静燃烧,将壁龛内覆盖的黑色菌丝映照得如同无数扭曲的鬼影。那呜咽声…仿佛正是从这粘稠的油脂深处、从那幽绿的火焰核心…渗透出来的!
“呜…呜…”
声音如同实质的冰针,刺入耳膜。
“又…又一盏!”李工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崩溃。
老陆却对这盏灯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关注。他凑得很近,手电光几乎要贴到那扭曲的人形灯盏上。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灯盘里粘稠的黑褐色油脂,鼻翼剧烈地翕动着,像是在嗅闻什么。他的脸上,恐惧依旧,但一种更深的、近乎贪婪和病态的专注渐渐浮现出来。他甚至伸出沾满污秽油脂的手指,似乎想去触碰那灯盘边缘凝结的、更厚一层黑褐色“油脂痂”。
“别碰!”我厉声喝道,心中警铃大作。老陆的状态太诡异了。
老陆的手猛地一颤,停在了半空。他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睛在幽绿灯火的映照下,闪烁着一种非人的、令人心底发寒的光芒。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嘶哑地说:“…油…好油…顶级的…饲铃油…能镇魂的…”
他的话让我和李工毛骨悚然。顶级的饲铃油?镇魂?他到底知道什么?!
就在我们被这盏人形灯盏和它的呜咽声攫住心神时,李工的手电光束无意中扫过壁龛旁边的岩壁。
“陈…陈队!”李工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的恐惧,“看…看墙上!那…那是什么?!”
我和老陆悚然一惊,立刻将手电光聚焦过去。
只见在深绿色粘腻苔藓覆盖的岩壁上,赫然出现了一幅巨大的、阴刻的壁画!
壁画线条极其古拙粗犷,带着一种原始而野蛮的力量感。画面内容更是令人头皮瞬间炸开!
画面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向上敞开的深坑!深坑的边缘,密密麻麻地堆叠着无数扭曲、挣扎的人形!那些人形姿态各异,但无一例外地呈现出极度的痛苦和绝望,他们伸着手臂,张大着嘴,似乎在无声地呐喊、哀嚎,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着,坠向深坑!
而在深坑的底部,描绘着几盏熊熊燃烧的灯盏!灯盏的造型,正是我们看到的兽首灯和人形灯!灯盏周围,用更粗犷、更扭曲的线条勾勒出无数细小的、如同蝌蚪般的黑影,正从深坑底部向上爬升,形态狰狞可怖!更令人心悸的是,在深坑的上方,在那些坠落的人影头顶,用极其醒目的、仿佛用鲜血浸染过的暗红色颜料,刻着几个巨大、扭曲、充满不祥气息的契丹文字!
虽然我们不认识契丹文,但那文字的形状,那刻画的力度,那暗红色颜料历经千年依旧刺目的邪异感,都透露出一个清晰的、令人血液冻结的信息——那是某种祭祀!某种活祭!用无数生魂血肉…饲喂深坑下的东西!而那几盏灯…就是这场恐怖祭祀的核心!
“活…活祭坑?!”李工的声音彻底崩溃,带着哭喊的尾音,身体摇摇欲坠。
我的心脏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壁画传递出的信息太过惊悚!这通道…这条石阶…难道通向的就是壁画上描绘的那个…吞噬无数生魂的活祭坑?!
“灯…灯油…”老陆喃喃自语,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壁画底部燃烧的灯盏,又猛地转向壁龛里那盏人形灯中粘稠的黑褐色油脂,脸上浮现出一种恍然大悟般的、混合着极致恐惧和病态明悟的扭曲神情,“…是人…是人熬出来的!是祭品!是祭品的油!才…才能点得着…才能镇得住…下面的东西!”
用人祭熬油点灯?!壁画上那些坠落深坑、痛苦挣扎的人影…就是灯油的来源?!一股无法形容的恶寒瞬间席卷全身,我胃里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酸腐的胃液混合着胆汁,溅落在湿滑冰冷的石阶上。
“呜…呜…”
壁龛里的人油灯,幽绿的火焰微微跳动了一下,呜咽声仿佛更清晰了,带着一种冰冷的嘲弄。
老陆却对呕吐的我视若无睹。他像是被壁画和壁龛里的灯彻底吸引,魔怔般地向前挪动脚步,手电光颤抖着扫过壁画,扫过壁龛,最终停留在壁画上那几个巨大的、暗红色的契丹文字上。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似乎在努力辨认、解读那些扭曲的符号。
“老陆!走!快离开这里!”我强忍着眩晕和恶心,嘶声喊道。这地方太邪门了!每一秒停留都感觉灵魂在被那呜咽声和恶臭侵蚀!
老陆仿佛没听见。他死死盯着那几个契丹大字,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剧烈。他猛地抬起手,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那几个字,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被撕裂般的抽气声。他的脸上,惊恐、绝望、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狂热?几种极端情绪扭曲在一起,让他的五官都变了形。
突然,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猛地向前一栽,几乎扑倒在冰冷的壁画上。他用额头抵着那粗糙阴冷的岩石,沾满污秽的手死死抠着岩壁,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带着哭腔和诡异亢奋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如同鬼魅低语:
“灯…灯祭…万魂…饲冥…契丹…契丹鬼窟…找到了…爷爷…我们…我们找到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呓语和剧烈的喘息。但“契丹鬼窟”几个字,却如同冰冷的烙印,狠狠烫在我的意识里。
“老陆!”李工惊恐地想去拉他。
就在这时——
“呜——!!!”
那呜咽声猛地拔高!不再是细碎的悲泣,而是汇聚成一声凄厉、尖锐、仿佛无数怨魂同时发出的、充满无尽痛苦和滔天怨毒的尖啸!这尖啸声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穿透耳膜,狠狠撞进大脑深处!
“啊!”李工惨叫一声,痛苦地捂住耳朵,踉跄着后退。
我也感觉脑袋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眼前一阵发黑,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再次袭来。
尖啸声如同海啸般在狭窄的通道内席卷、回荡,震得石壁上的苔藓簌簌掉落。壁龛里那盏人形灯,幽绿的火焰在这凄厉的尖啸声中疯狂地摇曳、跳动起来,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灯盘里粘稠的黑褐色油脂,随着火焰的跳动,表面竟然诡异地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更可怕的是,伴随着这尖啸声,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如同千万具尸体同时腐烂的恶臭,猛地从通道更深处的黑暗中汹涌而来!那恶臭中,似乎还夹杂着一种…铁锈般的血腥气!
“下面…下面有东西上来了!”李工捂着耳朵,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恐惧彻底击垮了他。
老陆也被这恐怖的尖啸声惊醒。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污的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他不再呓语,不再看那壁画和灯盏,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纯粹的、面对灭顶之灾的恐惧。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嘶吼:“跑!往下跑!快!不能停!停就是死!”
往下跑?!尖啸声和恶臭的源头就在下面!往下跑岂不是自投罗网?
但老陆已经像疯了一样,跌跌撞撞地冲下台阶,扑向更深的黑暗!他的身影瞬间被浓重的黑暗吞噬,只有手电光束在下方疯狂地乱晃。
“陈队!”李工绝望地看着我,又看向身后我们下来的方向,那里只有渗油的破口和上方烽燧的黑暗,同样不是生路。
尖啸声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越来越响!那浓烈的尸臭血腥气几乎让人窒息!脚下的石阶似乎都在微微震颤!
“跟上他!”我一把拽起几乎瘫软的李工,嘶吼着,拖着他,也朝着老陆消失的、尖啸声传来的黑暗深处,亡命般冲了下去!石阶湿滑陡峭,我们几乎是连滚带爬,手电光束在剧烈的奔跑颠簸中胡乱跳跃,只能照亮脚下几级湿滑的台阶和两侧飞速掠过的、覆盖着粘腻苔藓的岩壁。每一次落脚都伴随着“噗叽”的粘腻声响和滑倒的危险。
身后的尖啸声如同实质的潮水,紧紧追摄而来,带着冻彻灵魂的怨毒。那浓烈的恶臭更是无孔不入,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滚烫的毒气,灼烧着气管和肺部。
“老陆!等等!”我朝着下方黑暗中那疯狂晃动的光点嘶喊,声音在狭窄通道和尖啸的回音中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老陆没有回应。他的光点只是更快地向下移动,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通道似乎在向下延伸了一段后,开始变得平缓。脚下的石阶消失了,变成了相对平整、但依旧湿滑粘腻的石板地面。空间似乎也开阔了一些,但浓重的黑暗和无处不在的恶臭,还有那越来越响、仿佛就在脑后响起的尖啸呜咽,让这“开阔”只显得更加压抑和恐怖。
“光!前面有光!”李工突然指着前方,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绝境中看到的虚幻希望。
我凝神望去。在浓墨般的黑暗尽头,在几道疯狂晃动的手电光束之外,确实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光源!不是我们手电的亮白,也不是壁龛人油灯的幽绿,而是一种…暗沉的、仿佛蒙着一层厚厚油脂的昏黄光亮!
老陆的光点正朝着那昏黄光亮狂奔而去!
我们咬紧牙关,用尽最后的力气追赶。身后的尖啸声仿佛已经贴到了后背,冰冷的、带着浓烈尸臭的“气息”吹拂着脖颈!
终于,我们冲出了狭窄的通道口,踉跄着闯入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地下空间!
眼前的一幕,让狂奔的脚步瞬间钉死在冰冷粘腻的地面上!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溶洞,但被人工进行了粗暴的改造。洞顶高约七八米,怪石嶙峋,无数倒垂的钟乳石如同巨兽的獠牙,滴滴答答地落下浑浊的水滴。洞壁开凿得凹凸不平,布满了斧凿的痕迹。而整个洞窟最令人魂飞魄散的景象,在中央!
洞窟中央的地面,向下凹陷,形成一个巨大的、直径超过二十米的圆形深坑!深坑边缘如同刀削斧劈,垂直向下,深不见底!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从坑底弥漫上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窒息的、混合着浓烈尸臭、血腥和腐朽油脂的恶臭!
而在深坑边缘的岩石地面上,围绕着这巨大的坑口,每隔几步,就有一个壁龛!每一个壁龛里,都放置着一盏青铜灯盏!造型各异,有兽首,有人形,有扭曲的怪物,但无一例外,灯盏里都盛满了粘稠的黑褐色油脂,灯芯顶端都燃烧着一簇或明或暗的幽绿色火焰!
数十盏,甚至上百盏幽绿的人油灯,如同地狱的星辰,环绕着这巨大的深坑,无声地燃烧!它们散发出的微弱、冰冷的幽绿光芒,交织在一起,勉强照亮了坑口边缘一小片区域,却将深坑本身的黑暗映衬得更加深邃、更加恐怖、更加…饥饿!
那凄厉的尖啸呜咽声,此刻如同海啸般从这巨大的深坑底部轰鸣而上!汇聚成一股冲击灵魂的恐怖声浪,震得整个洞窟都在嗡嗡作响!洞顶的钟乳石上,不断有碎石和浑浊的水滴被震落!
深坑边缘的岩石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油腻腻的、深褐色的污垢,那是无数岁月里,灯油溢出、流淌、干涸又再次被覆盖形成的“油痂”!在手电光和幽绿灯火的照射下,反射着滑腻、令人作呕的光泽。
“祭…祭坑…”李工瘫软在地,失神地喃喃自语,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映照着那环绕深坑的点点幽绿鬼火。
老陆站在离坑口不到三米的地方,背对着我们。他佝偻的身体在幽绿的灯火和巨大的声浪中剧烈地颤抖着。他的手电筒掉落在脚边,光束歪斜地照射着他面前坑口边缘的地面。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那张脸,在幽绿光芒的映照下,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极致的恐惧如同刻刀,深深凿进他每一道皱纹里。然而,在这恐惧的底色之上,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病态的兴奋!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深坑,又缓缓移向坑口边缘一盏离他最近的人形灯盏。那盏灯的灯盘里,油脂几乎要满溢出来,幽绿的火苗微弱地跳动着。
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我们血液瞬间冻结的举动。
他缓缓地抬起一只沾满污秽和油脂的手,颤抖着,伸向那盏人形灯盘里粘稠的、黑褐色的油脂。
他的喉咙里,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音节,嘶哑而诡异,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如同…如同在吟诵某种失传的咒语!
“老陆!你干什么?!”我厉声嘶吼,声音在巨大的尖啸呜咽声中显得如此微弱。
老陆充耳不闻。他的指尖,眼看就要触碰到那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灯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