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
驸马都尉巩永固那撕心裂肺的吼声,瞬间被城下海啸般爆发的闯军喊杀声彻底吞没!
城门一破,如同决堤的洪流。
无数裹着头巾、面目狰狞的闯军士卒,踏着同袍和明军的尸体,挥舞着刀枪涌入瓮城。
巩永固扑在垛口看向城楼下方,悲痛欲绝!
那些被压在城门残骸下、尚未断气的明军士卒,在闯贼的践踏下发出凄厉的惨叫。
身体如同破布般扭曲变形!
那些侥幸未被压在城门下的士兵,瞬间就被闯贼围上,无数柄长枪刺来,扎成蜂窝。
血流如注,染红了冰冷的瓮城墙壁。
巩永固红着眼,大口大口的喘者粗气,死死看着下方的场景。
右臂将长刀高高擎起,刀尖直指瓮城内汹涌的敌军洪流!
“放箭——!!!”
话音落下,数百名明军弓手双目赤红,从城垛后现出身形,松开手中早已拉满的弓弦。
数千支羽箭从瓮城上方、从两侧马道上的箭孔里,倾泻而下!
目标,正是那挤在瓮城中心、几乎无处可避的闯军先锋!
一瞬间,那暴露在翁城之内的闯军一排排的倒下。
噗噗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闷响瞬间取代了狂热的喊杀!
挤在最前方的闯军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成片地栽倒!
那些羽箭,轻易的穿透了闯军单薄的棉甲、皮甲,甚至刺入后面人的身体!
一时间,狭窄的瓮城瞬间成了人间炼狱,城内一片血红。
惨叫声、哀嚎声、咒骂声夹杂在一起,不断在翁城之内回荡。
“举盾!举盾!”闯军人群中响起军官变调的嘶吼。
慌乱中举起的几面简陋木盾,在密集的箭雨面前如同纸糊,瞬间就被射穿!
“退!退出去!”有人惊恐地尖叫,想掉头逃离翁城。
但后方汹涌的人潮还在拼命往前挤,试图冲入这象征着财富与胜利的京城大门!
退路被完全堵死!瓮城,成了名副其实的“瓮”,里面装的,是前仆后继的“鳖”!
箭矢无情地收割着生命,尸体很快堆积起来,在瓮城中央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山丘”。
巩永固死死抓着垛口的砖石,双眼死死盯着下方的屠杀场,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快意。
如今这闯军源源不断的从城外涌入,根本就射不完!
现在的胜利只是暂时的,箭矢终有射尽之时,而闯军的洪流,无穷无尽!
果然,几轮箭雨过后,城头的弓手们动作明显慢了下来,箭雨的密度开始稀疏。
瓮城内残存的闯军,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喘息。
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在军官的厉声呵斥下重新组织起来。
身后闯军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入,他们飞快结成阵型,分成一股股力量向前方冲去。
他们的目标及其明确,就是紧闭的内城门!
更有甚者,数支无人小队开始向两侧靠近,试图攀爬通往两侧城头的狭窄马道!
“火油!滚木!给老子砸!堵住马道!”巩永固声音响起。
他扭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身后几步外,那个同样浑身浴血将领:
“刘副将!!还有多少箭和弹药!!赶紧搬上来!!快!!”
身后,那刘姓副将指着面前的几箱弹药和寥寥无几的箭矢,说道:
那刘姓副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魁梧汉子。
此刻脸上肌肉抽搐着,指着脚下仅存的几口箱子,绝望说道:
“大人!就剩下这些了!”
他踢了踢脚边一个敞开的木箱,里面是寥寥数十支羽箭。
旁边另一口箱子更小,里面是屈指可数的几小包火药和铅弹,旁边散乱地堆着几杆火铳。
巩永固的目光扫过那几口寒酸的箱子,又看了看瓮城内。
被重新阻止起来的闯军小队,已经开始疯狂撞击着内城门。
两侧马道上,己方的士兵正拼死将滚烫的火油倾倒下去,几个攀爬在最前的闯贼浑身着火,惨嚎着坠入下方尸堆。
但很快,又有新的身影填补上来,他们踩着燃烧的尸体,踩着同伴的脊背,更加疯狂地向上攀爬!
那狭窄的马道入口,如同两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口,德胜门的防线摇摇欲坠!
而在那已经被破开的城门外,源源不断的闯军还在疯狂涌入。
风,卷着浓烟和血腥气,吹过城头。
巩永固立于城头之上,眼中充满了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越过了尸山血海,又望向紫禁城的方向。
箭矢射尽,火药用罄,滚木礌石也所剩无几。
他知道,最后时刻到了,为大明献身的时候到了!
“传令!”巩永固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响起,清晰地传入城墙上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所有能动的,拔刀!下城门!!准备…肉搏!”
城头幸存的士兵,动作僵硬却毫不犹豫。
有人用牙齿咬着撕下的布条,死死勒住还在渗血的胳膊。
有人吐掉嘴里的血沫,将脱臼的膀子狠狠往墙上一撞,“咔嚓”一声复位。
更多的人,只是沉默地弯腰,捡起一切能称之为武器的东西。
缺口的长刀、折断的长矛、甚至是从尸体堆里抠出来的半块青砖。
刘副将脸上的刀疤剧烈抽搐着,他猛地一脚踹开脚下空荡荡的箭箱,木屑飞溅。
他反手拔出自己那把厚背鬼头刀,刀身厚重,刃口在火光下映出暗红的血槽。
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磨铁:
“弟兄们!跟着驸马爷!下城!剁了这帮闯贼!”
“剁了闯贼!”几声低吼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濒死的绝望和最后的凶狠。
巩永固最后望了一眼皇宫的方向,那里的天被乌云所笼罩,仿佛下一秒就会垮塌。
“兄弟们!冲!!”巩永固的声音响起。
轰——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打断了巩永固冲的呐喊。
原本已经倒塌城门之处,一到巨大的铁闸轰然落下!
沉重的铁闸将城门下的砖石砸的粉碎,碎石和尘土夹杂在一起,烟雾漫天…
一时间,那源源不断的人群闯军洪流被拦腰截断。
翁城内的闯军士兵瞬间乱作一团,拼命的向着城门处跑去,不断拍打着沉重的铁闸。
烟尘散去,城墙下一角,一个瘦弱的身影浮现。
那人浑身上下沾满鲜血,好似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一般。
左手上挂着一串钥匙,在手腕处晃动,右手则是死死抓着千斤闸的绞盘。
少年的身影不高,甚至说有些瘦弱。
但头颅却高高扬起,看向城门处慌乱的闯军。
嘴角带着一丝嘲笑。
“狗娘养的闯贼,我要你们都给我赵大哥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