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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耳眉心的血槽结了暗红冰痂。
陈山用雪水擦拭幼虎额际,指腹触到新生皮肉的微凸——那道弹痕纵向贯穿虎纹,像第三只半睁的怒目。苍耳不耐烦地甩头,尾根新生的嫩肉扫过冻土,溅起细碎雪尘。
“虎崽子添煞气了。”老烟袋独臂摩挲着伐木斧刃。油灯照亮地窨子墙上的奉天地图,七枚染血算钉扎在货运线路上,恰似北斗坠地。
杨靖宇的羊皮袄拂过算钉:“山本用战俘尸体运毒气。”他指尖敲打奉天监狱的位置,“每晚子时,五辆尸车经小南门进满铁货场。”
陈山胃袋翻绞。三天前炸毁王家货栈时,那些裹尸布下的青紫脸孔原是活人!
“你的小队打头阵。”杨靖宇将铜哨拍在陈山掌心,“哨响为号,端掉尸车队!”
铜哨拴着的皮绳还沾着哑女的血。陈山望向角落——三个猎人装束的汉子沉默擦拭刀枪,他们臂缠靛蓝布条,那是赵铁骝生前部队的标识。
“虎踪小队今夜开牙。”老烟袋的独眼在阴影里灼灼发亮。
子时的奉天城飘着尸臭味的雪。
陈山伏在钟楼飞檐下,檐角冰凌垂挂如犬齿。脚底长街空寂,唯闻宪兵队皮靴踏雪的吱嘎声。五辆蒙着油布的骡车吱呀行来,车辙在雪地压出深沟——满载时绝无此等重量!
苍耳突然在怀中挣动。幼虎鼻翼急颤,前爪抓挠陈山胸口,琥珀瞳孔死盯第三辆骡车。陈山举起祖父遗留的单筒望远镜:油布缝隙间,赫然露出半只反绑的溃烂手腕!
“尸车是空的...”陈山血涌天灵。山本用空车诱敌,真尸车另走他路!
铜哨已抵住唇齿。下方小巷里,虎踪小队的猎户正埋伏于煤堆后,领头的疤脸汉子指节捏得惨白。
骡车行至钟楼正下方。
陈山猛然吹哨!凄厉哨音刺破雪幕的刹那,变故陡生——
两侧屋顶突然翻出十余名白衣枪手!子弹泼雨般罩向煤堆,疤脸汉子天灵盖应声掀飞,红白浆液泼满冻硬的煤块!
“狙击手!”老烟袋厉吼着扑倒陈山。子弹凿飞檐角冰瀑,碎冰霰弹般溅在他们藏身的瓦垄。陈山抱紧苍耳翻滚,见钟楼对面当铺二楼窗口火光频闪——梅机关的狙击组早埋伏在此!
苍耳炸毛咆哮。幼虎挣出怀抱扑向飞檐,金影在弹雨中腾挪如鬼魅。当铺窗口的狙击手正拉栓退壳,苍耳已凌空扑上窗台!利爪抠碎玻璃的爆响中,狙击手的惨叫戛然而止——喉管被虎牙齐根切断!
“好小子!”老烟袋趁机掷出手榴弹。
轰!
当铺木窗炸成纷飞焰蝶。陈山举枪点射逃窜的白衣人,莫辛纳甘的脆响在长街激荡。混乱中第三辆骡车的油布猛然掀开,黑洞洞的重机枪探出枪管!
“九二式!”陈山魂飞魄散。
机枪火舌喷吐的瞬间,苍耳化作金色闪电撞进枪口!幼虎的躯体卡住供弹板,滚烫的枪管灼得皮毛嘶嘶冒烟。机枪手惊惶掰扯虎爪时,陈山的子弹已贯入其眉心。
尸车后厢突然翻落十余条黑影。
清一色玄青劲装,胸前绣着血梅,刀锋在雪地里拖出幽蓝弧光——梅机关“樱花组”!为首女子面覆轻纱,腕间钢爪撕裂寒风直取陈山咽喉!
陈山旋身避过致命爪击,肩头仍被扯开三道血槽。女子攻势如跗骨之蛆,钢爪专攻下三路,逼得陈山踉跄倒退。眼角瞥见苍耳正与两名刀客缠斗,幼虎瘸腿闪避已显迟滞。
“看镖!”女子厉喝。
陈山本能伏地,钢爪却直射苍耳后心!千钧一发之际,老烟袋的伐木斧旋飞而至,斧刃撞偏钢爪轨迹。女子冷笑变招,腕底甩出三枚梅针直取老烟袋独目!
陈山猛蹬冰面滑铲,用背脊挡下毒针。剧痛窜入脊髓的刹那,他反手掷出匕首——刀锋精准贯入女子右膝!纱巾下的痛哼尚未出口,苍耳已如金色飓风扑至,利齿咬碎她持镖的腕骨!
“撤!”女子尖啸着掷出烟幕弹。
粉红烟雾弥散时,残余的樱花组拖着她消失在巷尾。长街唯余五辆空骡车,重机枪旁散落着苍耳烧焦的皮毛。
“尸车队...”陈山咳着黑血撑起身,“是调虎离山...”
老烟袋撕开他后襟,三枚梅针呈品字形钉在脊椎两侧,针尾的梅瓣已泛乌紫:“针毒入髓,虎崽子怕得再救你一回。”
苍耳舔舐着灼伤的爪垫走来,幼虎眉心的血痂在月光下红得妖异。它突然咬住陈山衣袖,焦躁地拖向城南。
奉天监狱的后巷弥漫着恶臭。
苍耳扒开冻硬的垃圾堆,露出半截铁栅缺口。陈山贴地窥视,只见高墙内五辆真正的尸车正在装货!穿防化服的日军将“尸体”抛进车厢,那些“死尸”被绳索勒紧的腕间犹在抽搐。
“活人运毒气...”老烟袋齿缝渗血,“山本这畜生!”
监狱角楼探照灯扫过,陈山突然僵住——最后一具“尸体”的乱发间,赫然露出私塾先生女儿的蓝花袄碎布!
苍耳喉间滚出低吼。幼虎的脊背弓如满月,眉心伤疤在暗夜里灼灼发亮。
雪停的黎明,陈山站在城南乱葬岗。
三座新坟挨着冻僵的野狗尸堆,坟头插着伐木斧劈成的木碑。幸存的虎踪队员跪在坟前,将缴获的梅针钉进碑身。
“虎崽子立头功。”老烟袋将烤热的马肺塞给苍耳,“没它闻出尸毒,弟兄们白送命。”
幼虎却蹿上陈山肩头,前爪扒拉他后颈的毒针伤口。陈山撕下衣襟浸透雪水,苍耳立刻凑近狂嗅,琥珀瞳孔骤然收缩!
“针毒有蹊跷?”陈山心念电转。
老烟袋捏起毒针细察:“梅瓣里嵌着玻璃微囊...”他削开针尾,细如发丝的玻璃管内,翡翠色毒液粼粼生光。
“芥子气浓缩剂!”陈山如遭冰水浇头。梅机关竟将毒气藏于暗器!
苍耳突然对北风狂啸。幼虎金毛倒竖,利爪刨开积雪,露出冻土下靛蓝色的布角——是昨夜樱花组女首领撕裂的袖管!
布片上针脚细密的血梅旁,绣着蝇头小字:
**奉天满铁医院特护病房三零二**
陈山与老烟袋对视一眼。
晨光刺破云层时,乱葬岗的新坟前,伐木斧刃深深劈入冻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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