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甲板上的舱门被打开的瞬间，强烈的白光犹如闪光弹般，刺的人睁不开眼。
过了好一会儿，晃眼的光晕才缓缓退去，双瞳逐渐有了焦距。
残阳如血，仿佛和海面融为一体，人潮涌动的码头上，赤膊大汉有条不紊的搬卸货物。
“猪猡们，欢迎你们来到梦想之城，现在排队下船！”
挤在人群里的沈振藩正要下船，就被独眼的船老大伸手叫住。
“喂，船舱里的两具尸体是你干的？”
独眼的船老大歪脖瞥了眼敞开的舱门。
换了身干净衣服的沈振藩点点头，并没有否认这事。
“你们有什么过节我懒得问。”船老大敞开上衣露出腰间的手枪，同时伸出右手，“老规矩，我替你处理尸体，一具五十美元，两具就是一百美元。”
沈振藩并不知道这个规律，不过他十分清楚，如果不给这笔善后费的话，这事很难善了，尤其是在面对七个虎视眈眈的打手时。
从兜里掏出钱递给船老大，沈振藩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可以走了吗？”
数了遍钱后，船老大的脸上才有了一丝笑容，“这是自然。”
沈振藩走下跳板，就听船老大懒洋洋的交代，“让人清理船舱，尸体扔到海里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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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出码头，沈振藩就感受到来自大洋彼岸人民的热烈接待。
仅有一圈围栏之隔外面，不少白人手举着木牌破口大骂。
“没屁眼的杂种，滚回你的国家去！”
“fuck you！”
“清虫，苦力工，这里不欢迎你们！”
“滚回去，不然杀了你们！”
“...”
“看来这个时代的华人很不受待见啊。”沈振藩有些愕然的看向四周。
走出码头，一个穿着西装留着辫子的中年男人，正站在木箱上面大声招工。
“同胞们，欢迎你们来到三藩市，在这里努力做事，别惹麻烦，就可以带着钱衣锦还乡！”
“想要工作的可以先来登记，我会给安排你们住处。”
顿时，除了沈振藩以外所有人都停住脚步，往他的方向聚拢。
在异国他乡能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显然很吸引人，再加上能得到一份工作。
在路边摊简单对付一口，沈振藩便招来一辆马车，前往照片上的地址。
唐人街。鲍威尔街147号。
一座两层高的木质楼房伫立在这里。
一楼是赌档，上面则是住家。
穿过乌烟瘴气的赌档，沈振藩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咚咚咚.....”
房门敲响，里面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谁啊？”
房门打开。
一个头发乱糟糟，胡子拉碴的中年，睡眼惺忪的探出脑袋。
哪怕岁月在脸上留下了伤痕，可沈振藩依旧一眼认出对方，“陈丰盛舅舅，我是陈巧云的儿子，沈振藩。”
“什么？”中年男人立马惊醒，嘴巴张的老大，“你是巧云的孩子？”
他和陈巧云是亲兄妹，他离开时妹妹还没有出嫁。
后来通过书信，他才得知妹妹嫁给了当地一个武馆的传人，还生了一个儿子。
只是，这个时代通信极其落后，他知道的信息也仅限于此。
此刻，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亲侄子，让他如何能不震惊。
为了打消对方的疑虑，沈振藩掏出母亲写给舅舅的信，还有那张泛黄的照片。
看过信上的内容后，陈丰盛才确定沈振藩的身份，邀请他进了屋。
陈丰盛住的地方不大，差不多就十五平左右，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个财神爷像就是全部。
许是一个人住的原因，房间显得很乱，也很脏。
不过，财神爷像却擦的十分干净。
陈丰盛有些尴尬的看了眼房间，而后问道，“你母亲这些年还好吧？”
沈振藩来投靠他的前因后果都在信中写明，一想到知府可能会报复妹妹一家，陈丰盛还是不免有些担忧。
“母亲这些年过得很好。”似看出陈丰盛的担忧，沈振藩主动解释，“父亲的武馆有几个洋人徒弟，有他们在，知府不敢拿他们如何。”
打伤人的是沈振藩，只要沈振藩逃了，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知府，也不敢当着洋人面迁怒自己父母。
“那就好。”陈丰盛松了口气，随即说道，“你坐船这么久肯定累了吧，你先在床上休息一会，晚上舅舅给你接风。”
沈振藩点点头。
这几天折腾下来，他确实十分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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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两人进入一家餐馆。
“老样子。”陈丰盛对老板说道。
显然这家店他经常来。
不一会儿，老板就端着四菜一汤上了桌。
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沈振藩也顾不得形象，直接狼吞虎咽起来。
他确实很饿。
见沈振藩吃的快，陈丰盛又让老板多炒了几个菜。
“老陈，你这是赢钱了啊，今天这么大方。”店老板端着香味扑鼻的白切鸡，笑着调侃。
这一桌子菜可是需要3美元，3美元足够买五斤牛肉了。
要知道普通白人一年的工资也不过才700块钱，换算成每月就是58块33分。
而华人的工资虽然超过白人，每月能有73块钱，可经过层层剥削，到手能有个30块钱就算不错了。
“我亲侄子过来投奔我多花点钱怎么了？”陈丰盛不满道，“让你炒两个菜，话怎么这么多？”
“亲侄子？”
店老板惊愕的打量起沈振藩，不过却没再多说什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陈丰盛点燃一根香烟，深吸一口后问道，“振藩，你这次犯的事不小，短时间是回不去了，不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看在洋人的面子上，知府不敢迁怒沈振藩父母，可只要他敢回去，知府立马会派人捉拿。
“人生地不熟的，说实话，我也没想好接下来该干什么。”沈振藩摇摇头，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肯定是要先挣钱的。”
陈丰盛点点头，“华人在这里虽然不受待见，可只要有膀子力气，养活自己还是不成问题的。”
“我刚好认识一个矿场的监工，要不我帮你去问问，干的好的话，一个月有30块钱。”
面对陈丰盛的提议，沈振藩想都没想，直接摇头拒绝。
“舅舅，我跨越大半个世界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图个温饱。”
经历了船上这档子事，沈振藩的想法就彻底改变了。
在这个时代，一条人命就值50块钱，甚至更低。
沈振藩可不希望像他们一样，哪天就莫名其妙的死在犄角旮旯，连个埋的人都没有。
“那你是想......”
陈丰盛心中一动。
为了一个女人，沈振藩连知府家的公子都敢打，显然不是什么老实本分的人。
“舅舅，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应该认识一些有权有势的人。”
“我不怕麻烦，只要能挣到钱，干什么都行。”
沈振藩开门见山。
看着对方满脸认真，陈丰盛短暂犹豫后道，“我确实认识这里的一个老大，不过这事你可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舅舅，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不会为这种事开玩笑的。”沈振藩笑着点头。
“好，那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见個大人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陈丰盛也没多劝什么。
吃完饭后，两人回到住处。
“振藩。”陈丰盛忽然停住脚步，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不知你身上还有没有钱，先借舅舅一点。”
瞥了眼赌档，沈振藩立马明白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仅剩的50块钱，递给他。
“振藩你放心，这钱舅舅明天一早就还给你。”
陈丰盛顿时喜笑颜开，将房门钥匙丢给沈振藩后，一头钻进了赌档。
瞧着他快速消失的背影，沈振藩揉了揉下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