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州兵变的血污尚未擦干,通州方向的狼烟又起。陈安叛军裹挟着饥民和溃兵,如同滚雪球般壮大,打着“诛阉党、废苛政”的旗号直扑京师门户
更致命的是,江南的“忠臣义士”们终于等到了他们期盼的乱局,东南数省,暗流汹涌
乾清宫,气氛比辽东的寒冰更冷
兵部尚书王在晋声音干涩:“陛下,通州危急!叛军前锋距城不足百里!京营主力皆在辽东、蓟州平叛,城内可战之兵不足两万!且多为老弱!通州若失,京师危殆!”
户部尚书毕自严几乎瘫软:“粮……通州仓存粮大半已被叛军焚掠……京仓存粮仅够支撑半月……江南漕粮……彻底断了……”
苏检坐在阴影里,手指无声地敲击着冰冷的扶手。钱谦益,好一个釜底抽薪!陈安的叛旗是幌子,东南的断粮断漕才是真正的杀招!他们要用饥荒和兵锋,把他和他的新政一起碾碎!
“慌什么!”苏检的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刺破凝滞的空气,“通州丢不了。京营兵少,朕手里还有人”
王在晋和毕自严愕然抬头
“诏狱里关着的那些人,周延儒的党羽,那些弹劾新政的言官,还有前些日子锁拿的江南奸商……不是还有口气吗?”苏检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告诉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到了。去通州,编为‘敢死营’,守城!守住了,罪减一等,家人免罪,守不住,或者临阵脱逃,诛三族,处以极刑!朕会派人盯着他们的家小”
王在晋倒吸一口冷气
用罪囚守城!这是驱虎吞狼,更是将他们最后的退路斩断!
“曹化淳!”
“奴婢在!”
“你亲自去办!即刻押送所有在押重犯及其家眷前往通州!告诉守将祖宽(京营将领,苏检提拔),这些人就是他的兵!粮草……拆皇城内务府、光禄寺的库房!宫眷、百官,自即日起,米粮减半供应!省下来的,连同内帑最后一点银子,全部送往通州!告诉祖宽,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给朕钉死在通州城头!”
“奴婢遵旨!”曹化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领命而去
命令如同寒流席卷京城。诏狱大门洞开,曾经衣冠楚楚的官员、富甲一方的豪商,被如狼似虎的东厂番子和锦衣卫驱赶出来,用铁链串着,在百姓惊惧的目光中押往血腥的战场。他们的家眷被集中看管,哭声震天,这是最有效的枷锁
宫城和官署里,怨声载道,但面对皇帝冰冷的旨意和通州方向隐约传来的喊杀声,无人敢明面反抗
就在通州城下即将化为炼狱的同时,南方数省酝酿的叛乱终于撕下了最后的伪装
八百里加急的告变文书几乎是踏着血冲进兵部:
“福建巡抚熊文灿急报:海寇郑芝龙,勾连地方豪强、罢考士子,以‘抗暴政、清君侧’为名,聚众数万,攻占泉州府城!焚掠府库,开仓放粮,裹挟流民,其势甚炽!”
“南直隶急报:苏州、松江、常州等地,有士绅鼓动织工、漕工,冲击府衙!抢夺武库!打出‘罢市舶、杀酷吏’旗号!乱民已占据数县!漕运彻底断绝!”
“浙江急报……”
一道道血淋淋的奏报,彻底坐实了苏检的预判。这根本不是简单的民变,而是江南士绅集团精心策划、利用新政引发的局部矛盾和底层积怨,发动的全面叛乱!郑芝龙这个拥兵自重的海盗头子,成了他们最好用的刀!
乾清宫再次成为风暴眼。这一次,连一些原本中立甚至倾向新政的官员都面色惨白。辽东未平,蓟州叛军威胁京师,东南半壁又陷入大乱!三面受敌,粮道断绝,这几乎是死局!
“陛下!贼势浩大,东南糜烂,当务之急,是否……是否暂停新政,遣使招抚……”一个老臣颤巍巍地开口,话里话外透着妥协
“招抚?”苏检猛地起身,龙袍带起一股寒风,“招抚谁?招抚那些勾结海寇、抢夺府库、断我漕运、欲颠覆朝廷的叛逆?!暂停新政?向他们低头?!那朕之前所做的一切,辽东将士流的血,通州城下正在流的血,都白流了吗?!”
他目光如刀,扫过噤若寒蝉的群臣:“朕的新政,是富国强兵,是解民倒悬!他们反对新政,是因为新政断了他们的财路!挖了他们的根基!他们要的不是招抚,是要朕的人头!是要这大明的江山换个主子!是要继续趴在万民身上吸血!”
“熊文灿无能!坐视郑芝龙坐大!”苏检直接点将,“传旨!熊文灿革职查办!着福建总兵俞咨皋暂代巡抚,统辖福建兵马!命他收拢溃兵,固守福州!告诉他,朕不要他出击,只要他守住!守到朝廷腾出手来!”
“东南乱民,乌合之众!”苏检的声音带着铁石般的决绝,“传旨洪承畴(时任陕西三边总督,以镇压农民军起家,手段酷烈)!擢其为五省总督,总督陕西、河南、湖广、南直隶、浙江军务,赐尚方宝剑!命其火速率本部精锐秦军东出潼关,入南直隶平叛!告诉洪承畴,朕许他先斩后奏!凡附逆作乱之州县,官吏弃城者斩!士绅附逆者斩!乱民首领,无论裹挟与否,擒获即斩!无需审判!朕要他以最快的速度,用最狠的手段,把东南的叛乱给朕碾碎!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朕要看到人头,看到捷报,看到通行的漕船!”
“洪阎王”的凶名,足以让朝堂上的文官们不寒而栗。皇帝这是要放出一头嗜血的猛虎去东南!用最残酷的杀戮来震慑所有心怀异志之人!
“陛下……此令一出,恐伤及无辜,激起更大民变啊……”钱谦益终于忍不住开口,试图做最后的挣扎,维护他江南士绅的根基
苏检的目光瞬间钉在他脸上,那眼神冰冷刺骨,带着洞穿一切的嘲讽和杀意:“钱阁老忧心‘民变’?
朕看你是忧心那些‘无辜’的士绅豪强吧?!洪承畴杀的,就是这些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的‘无辜’!东南之乱,根子就在他们身上!乱世用重典!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谁敢再为叛逆求情,阻挠平叛,以同谋论处!拖出去——斩!”
最后那个“斩”字,如同惊雷炸响。钱谦益脸色煞白,踉跄退后一步,再不敢发一言。皇帝的屠刀,已经毫不掩饰地悬在了他们所有人的头顶
旨意如同催命的符咒,飞速传向四方
通州城下,血战正酣
由重囚组成的敢死营被驱赶着顶在最前线。身后是东厂番子冰冷的刀锋和城头指向他们家人的强弓硬弩
退一步,家破人亡。向前,或许还有一线渺茫生机。绝望和疯狂驱使他们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用血肉之躯一次次扑向叛军的刀枪。祖宽带着京营残兵在城头死战,滚木礌石,金汁沸油,将城下化为一片地狱焦土。叛军首领陈安被一支冷箭射穿喉咙,叛军攻势为之一挫。京营趁机发动了一次亡命的反冲锋,终于将叛军前锋击退数里,暂时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通州城防
城下尸骸枕藉,敢死营十不存一。
东南大地,洪承畴的秦军如同黑色的铁流滚滚东进
这支在西北镇压流民中淬炼出的虎狼之师,甫一进入南直隶,便展现了令人胆寒的效率
他们不理会任何辩解,不进行任何审判。凡是叛军占领过的州县,官吏弃职而逃者,全家锁拿,男丁斩首,女眷没入教坊司!参与暴动的士绅,无论主从,庄园被焚,家产抄没,家主及其成年子嗣尽数枭首示众!抓获的乱民首领,无论是否裹挟,一律就地剥皮揎草,悬挂于城门!洪承畴的帅旗所到之处,城头悬挂的“叛逆”人头密密麻麻,如同可怖的果实
残酷的镇压迅速扑灭了小股的叛乱火苗,侥幸未受波及的士绅豪强噤若寒蝉,再无人敢公开附和叛乱。郑芝龙在泉州得知洪承畴东进的消息,嚣张气焰也为之一窒,暂时停止了大规模北上,开始巩固所占之地,观望风色
乾清宫内,苏检披着大氅,看着各地用血写成的战报。通州暂时稳住了,东南的叛乱在洪承畴的屠刀下被强力压制。但他脸上没有丝毫轻松。京仓的粮食即将告罄,江南的漕粮依然断绝。洪承畴的杀戮只能震慑一时,无法解决根本。更可怕的是,钱谦益一党遭受如此重创,却如同受伤的毒蛇,只会隐藏得更深,等待更致命的反扑。而辽东,祖大寿的求援信,语气一次比一次绝望……真正的风暴,还在酝酿。他手中的筹码,正在一点一点耗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