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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山山腰,漆皮凋零的掌门观中,古白领着身后三名徒弟,向正堂内的一副山水画恭敬行了一礼,而后便转头看向乌名,沉声说道:“古剑门为我所创,如今不过二十余年,而这所谓门派,也只是方便修行的一块招牌。整座言山,算上你只有四个人,没有什么严苛规矩。你人既然机灵,很多常识道理就不消我多说了,大抵记得好自为之四个字,也就够了。”

“但同样,古剑门也没什么像样传承,我本人只是个无门无派的零落散人,一身功法皆是自创,属于愚钝之人的异想天开,绝难登大雅之堂。此外,我虽因种种奇遇,勉强有元婴的修为,却因旧伤而没有元婴的神通,拜入我门下,其实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你若真想得道飞升,还需要多多自励。”

“唔,虽然我还有些话想嘱咐,但说得多了又要被你师姐埋怨……这古剑门的许多日常庶务,乃至修行授业,其实也多是她在管,她修行至今不过二十载,已筑基有成。你平时切记要多听她的话,否则她气恼起来,为师也救不得你……”

在朱樱的白眼中,古白完成了身为掌门的简单讲话,然后拉过乌名的手,说道:“好了,如今你便是古剑门的二代弟子了。不过想要正式开始修行,还要去定荒府,参悟人皇贴,领人道印。”

乌名眨眨眼,不明所以。

朱樱则冷哼一声,嘲弄与不满之意溢于言表——当然不是针对乌名,更像是针对整个世界的愤世嫉俗。

古白叹息道:“在邛州,任何修仙门派招收弟子,都要去定荒府登记备案,让弟子经洗心池的濯洗检验,再参悟人皇贴,之后方得修行。”

乌名再次眨眼,仍是不明所以。

“呵,今天天色尚早,不如我直接带你去趟郡城定荒府,路上再与你交代此中缘故……樱儿,你便趁这段时间,给你师弟收拾一个住处出来。”

朱樱颇没好气地反问:“咱们这荒山上,哪还有能住人的地方?要不我让他和灵汐那些鸟兽们挤一挤?反正都是她捡回来的!”

乌名则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掌门道观,提议道:“师父,我看你这里地方还挺大的,不如就咱俩凑合一下?”

朱樱大怒:“你说什么胡话!?”

古白则苦笑:“这道观的确还能住上几人,然而和我这个徒有元婴境界的残废人朝夕相处,却是有害无益。樱儿、灵汐的住处,也都离我这道观颇远,道理就在此处……好了,樱儿也别说气话了,你是门派大师姐,理应多关照些师弟师妹。”

朱樱哼了一声,也不再推让,拱手道:“师父放心,徒儿一定办好。”

古白这才点头:“那就辛苦你了……乌名,你且抓着我的手,待会儿我会腾云行空,带你前去郡城,路上若是害怕,便闭紧眼睛,咱们要不了多久就能到了。”

说着,老人挥了挥道袍衣袖,于是头顶晴空便陡然卷下缕缕云雾,如绸织一般在老人和乌名脚下织出一条厚厚的圆毯,而身处这云毯之上,两人不由便微微浮空而起,不再为重力束缚。

这一手术法举重若轻,更让乌名眼前一亮。

“师父,这自由飞行模式,大概什么境界能解锁?”

古白皱了下眉头,发挥自身悟性将这番话翻译了一下,才笑着答道:“你若修行勤勉,凝丹之前便能拥有自己的云毯了,你大师姐精擅此道,更在筑基初期就顺利行空。日后你可以多多向她请教……好了,站稳些,要出发了。”

下一刻,乌名只觉眼前一花,已瞬间飞驰出了道观,而后又急行向上,直冲云霄;两侧景物化作一团扭曲模糊的色块,一时间天旋地转。

然而出奇的,在这急行加速的过程中,乌名竟丝毫没有感到惯性加速的不适。片刻之后,云毯已载着两人来到数百米的高空,乌名始终站得四平八稳,不觉丝毫晕眩,只见得脚下景色渐渐缩小,那能住多人的掌门道观,已变得微不足道。

不过,从高空视角看去,乌名不由就轻轻皱眉。

好一片荒凉的大地啊……放眼望去,四周是连绵无尽的光秃秃的石头山,岩层的灰与黑成了此地的主色调,仿佛给整个天地都套上了一层阴间滤镜。而象征生机的植被极其稀缺,唯有言山的山腰和山脚处点缀着几抹葱郁,显得格外醒目,又格外孤独。

哪怕不通风水,也能看出此地的风水之坏。

然后,便听古白悠悠一笑,开口说道:“呵呵,想不到你这孩子竟真不怕高!咱们脚下便是邛州的土地了,很是荒凉吧?五百年前那场荒蛮之乱的余波,至今仍不能消除。”

“荒蛮之乱?”

古白叹息一声,将一段久远的历史娓娓道来。

在很久很久以前,九州大地上曾经百族并立,百家争鸣。然而两千五百年前,太清祖师在清州燕子山掘出第一座仙府,取得旧世仙人遗产,仙道由此大兴,人族也逐渐立于百族之上。至此,九州进入仙府元年。

到五百年前,也即仙府历的两千年前后,九州大地,人族已独占其八,仅余下东北邛州仍维持着百族并立的局面,却也是危如累卵,一触即发。

荒蛮之乱,就是这个“发”。

战乱爆发,源于当地人类豪门对异族压迫盘剥过甚,导致妖、巫、魔等多族联手作乱,他们推举出十二位首领,自边荒起势,转瞬之间就席卷全州。

之后战火弥漫百年,才终被三清仙门彻底镇压剿灭,十二位首领悉数战死,构成蛮荒联军主力的妖巫魔三族几乎全灭。此战打得邛州生灵涂炭,赤地千里,历经数百年都不能恢复元气。

而更糟的,则是那些活下来的人,那些并非妖巫魔等异族,却又非人族的,混血之人。

也即荒人。

蛮荒大战时期,荒人被异族联军视作牛马,百般欺凌,而大战之后,他们同样不为人族所容。

终归三清仙门以慈悲为念,并未对荒人赶尽杀绝。只是为绝后患,在邛州设下了定荒府制度,严格管控荒人的修行。

在邛州,一切外道都被严格禁止,修行唯有仙道一途。而欲开启仙道,便先要去各地的定荒府登记备案,在洗心池中测试血统,若人族血脉占比不足一定比例,虽日常生活无碍,却绝对不得修行。

此外,即便满足了血统条件,荒人还必须兼修一门【人皇贴】,此功法号称万脉仙流之源,可保证修行的荒人即便日后成就再高,也能以人族为尊,不起异心。

而如今,古白便是要带乌名,去经历这么一番必要程序。

听过师父的讲解,乌名沉思良久,露出恍然神色,说道:“所以大师姐异瞳,二师姐尖耳,其实……”

“呵,没错,你的两位师姐,正有妖族和巫族血统……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乌名又问:“所以,我也是荒人吗?”

古白被问的一愣:自己是什么人,还要问别人!?

但还是正经答道:“你既是五羊村人,多半会继承些羊首妖族的血统,不过历经数百年,外族血脉应该已经很稀薄了,至少为师没在你身上看出任何外显之相。你应该和寻常人族无异,不需担心。”

乌名却显得有些遗憾:“只是寻常人族啊……”

“?”古白忙叮嘱道,“这话可不要在人前乱说,即便过去几百年,向往异族,在邛州仍是忌讳。”

顿了顿,古白又有些好奇,问道:“我本以为,你这般性子,会对定荒府制度感到不公。”

乌名却笑道:“人分三六九等,本就是世间公道啊。就算不以血脉分,人们也会以贫富分,以强弱分,以地域分。难道在邛州以外,就能人人平等了吗?”

古白神情凝滞,良久才点头道:“说得也对。”

乌名则好奇道:“说来,师父你是什么血统?”

古白却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只说道:“好了,咱们要到了。”

就在师徒二人对话的这短短时间里,云毯已越过千重灰黑石山,来到一片人烟稠密的大平原。

自高空眺望,只见两条大河自东北两个方向绵延流淌,几经蜿蜒,交汇一处。在两河簇拥之地,立着一座繁华的城池,城周有广袤的良田沃野,数不尽的村落星罗密布其间。

此外,临近城池,便能清楚见到空中时而掠过炫丽的流光,如流星,似彩绸,显然是与古白一般拥有飞天之能的修行人士在各显神通。

“那是此地郡城【吴城】,城中定荒府掌辖方圆五百里的修行,咱们言山古剑门也在其中。”

说话间,古白挥挥衣袖,令云毯自高空斜斜降落,很快就越过城墙,来到城市中。

刹那间,乌名感到自己仿佛撞破了一层无形的水幕……微微有眩晕感,下一刻,吴城的浮华烟花气便扑面而来。

街上商贩的叫卖吆喝声,行人谈笑声,工匠捶打铁桩的叮当声,混着食肆酒坊的饭香酒香,各式楼台亭阁的琳琅缤纷,五感交织,让乌名一时窒息,只觉自己的一级缓存有些过载。

正目不暇接时,乌名忽地看到吴城正中,立着一座格外瞩目的苍白高塔。

在视线触及高塔的刹那,那高塔就仿佛陡然活了过来,在视野中凭空膨胀一截!同时轮廓扭曲,苍白流淌,让乌名再不能转睛别处,满城的琳琅浮华在这一刻陡然黯然失色……

乌名正惊异而专注时,古白已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一缕暖意随之流转过来,似是在驱散他的畏惧心。

“那就是定荒府,高塔中有人皇碑,对荒血有震慑作用,不过不用怕,咱们就是走个过场……”

说着,古白带着些许迟疑,又叮嘱道:“待会儿到了定荒府中,你或许会见到一些不那么令人开心的事,切记忍耐,不要多言多事……一切自有为师。”

乌名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而定睛再看那高塔时,已不觉有异。

古白仍有些不放心,但此时云毯距离那定荒府的白塔已经不远,周围常有飞驰往来的修行人,难保两人的对话不被外人听到,便不再多说什么,只默默驾驭云毯降落下去……而降到一半,古白就不由轻咦一声。

却见这一向冰冷肃穆的定荒府高塔,竟在门前张灯结彩。正门院前更是人声喧嚣,笑声连绵,一众衣饰华美的中年老年人,簇拥着众多形貌靓丽的少男少女,似是有什么喜庆事宜。

乌名低头见了,不由问道:“银趴?”

“???”古白虽不明其意,却也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词,忙叮嘱,“不要胡说!”

另一边,他本人也的确是好奇不已,这定荒府在邛州修仙界的定位一向微妙,大体来说,可视为凡间的衙门,多威仪肃穆。若无特殊情况,实难以和这番喜庆喧嚣扯上干系。

如今这修仙衙门前,却聚了上百名形形色色的修行人,其中甚至有一名元婴真人——这在邛州边郡,已是不折不扣的大人物了。

一时间,古白满心疑惑,却不知如何问起。

古剑门一向门风孤僻,极少与外人往来,古白在此地更是没几个朋友……踌躇一番后,古白只好牵着乌名的手,行走于喧嚣的人群边缘,然后竖起耳朵听墙角。

好在此地的喜庆事宜也不是什么秘密。

简单来说,本地的第一豪族,吴郡刘家的三公子今年年满十六,正式拜了三清仙门的外山真人【炎流君】为师,即将开启仙途。

依照本地规矩,修行前,必先要来定荒府,过洗心池,参悟人皇贴。待凝出人道印,才会正式被接纳为修仙之人。

这两道关,对寻常荒人而言或许算得上考验,但对于出身高贵,血统不凡的刘家人来说,却根本是水到渠成,走个过场。

于是周边各大门派、世家便纷纷派人前来,以提前庆贺刘家三公子踏上仙途。刘家近年来风头日盛,前来庆贺的人也就出奇得多,这才有了眼下的喧嚣景象。

讲解至此,忽听远处传来轻轻一声咳嗽。

声音并不甚响亮,却极具穿透力,顷刻间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高塔院中,搭着一个半高的台子,台上站了一位身着乳白织金袍,头顶漱玉冠,脚踩祥云履的肥胖老人。身处数百道目光聚焦之下,老人略显兴奋,又要强作威仪,一声咳嗽,扭捏片刻方才沉声说道。

“三清在上,烦请各位拨冗听孔某一言。如今府前群贤毕至,又逢佳时,实乃多年难得一次的幸事,所以老夫也就长话短说,不搅诸位雅兴……”

“近几年,咱们吴郡仙道繁荣,在邛州七郡中逐渐脱颖而出,尤其郡中屡屡涌现新秀英才,让州府的大人们也交口赞叹。这实在多赖本地豪族的长期鼎力支持,而刘家更堪为其中翘楚,大公子的风华英姿,令人至今想来都艳羡不已。如今三公子刘启也已拜了三清名师,即将开启仙途,老夫孔璋,身为定荒府尹,总该有所表示……”

“所以,趁此良时,老夫宣布一项喜事:凡今日来定荒府,修成人皇贴,踏上仙途的新晋道友,只要一次修得人道印两重,便可得灵石十枚,以资鼓励;若能修得三重,可得甘凤书一册;若修得四重以上,且独占今日鳌头,呵呵,更有清州染香坊的法剑相赠!”

话音未落,人群中已惊叹连连。

“染香坊的法剑?!那东西也能拿出来送的?”

“哪怕是炼气期的法剑,行价也要几千灵石了吧?”

“几千灵石也就买缕剑穗吧!染香坊的东西哪有行价?尤其咱们邛州修士一向缺少炼器之才,这等法器炒到上万也不足为奇。”

“所以这定荒府怎么如此大方了?”

而在大多数人震惊不解时,自然也有人洞悉分明。

“哼,那法剑怕不是刘家自己备好的,借定荒府的名头宣扬出去,招来各家瞩目,再于众目睽睽之下,力压各路竞争对手,令法剑物归原主,如此就平白赚了名声……可真是好算计啊!”

“哈哈,兄台这就误会了,刘家好歹是本郡累世的豪族,做事怎会这般小家子气?何况染香法剑,也不是说备好就能备好的,其具体来头,我正好略知一二……”

“哦?愿闻其详!”

“去年三清法会上,上清天师推算出邛州将有新的仙府出世,而这也正好和近年来邛州新秀辈出的格局相称,所以便额外拨了批法宝丹药过来,以培养本地新秀。三清仙门在关乎仙府的事务上向来慷慨,而咱们吴郡也是凑巧,在一众物资之中,侥幸分到了这口价值最高的法剑,其余几郡其实还颇有微词呢……”

“嚯,原来是孔胖子借花献佛,拿来讨好刘家!他这是退休在即,想去刘家谋个供奉位置吧?真是油滑!”

而就在人们议论之时,那台上的孔璋也亮出了法剑,只见剑光如金霞普照,锐意逼人,着实是口一目了然的好剑。

孔璋先是敞亮地交代了一番法剑来历,而后便看向院中几位衣饰格外华贵之人,笑道:“本来,刘家的几位真人曾劝说老夫:如此宝物,不妨等三郎入门之后,再拿来悬赏本郡新秀,也算避嫌。刘氏数百年基业,三郎更是仙途无量,实在无需为一口法剑,惹出什么流言蜚语……但州府的大人曾特意交代过,此事务必秉公主持,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所以老夫今日也就借花献佛,谨以此剑,征本地英才来此一展天赋才华,法剑,唯有能者得之!”

在场的宾客们,很快就报以热烈的喝彩,几名金丹纷纷下场,大声夸赞孔璋和刘家行事大气磊落。而先前阴阳怪气的几人,也只好闭上嘴巴,强颜欢笑地迎合着场内氛围。

……

而在这法剑引发的热潮之下,乌名已是跃跃欲试。

“师父,咱们今天来的真是时候啊!”

古白不由失笑:“你哪来的自信能拿那十颗灵石?“

乌名愣了下,也是失笑:“区区三等奖有什么意思,要拿当然是拿头奖!活动奖励都拿不满,和咸鱼还有什么区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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