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刘据忽然叫住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兴奋的光芒,仿佛捕捉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转向二人,声音带着一种开创性的热切:“朕方才想到一事!朕打算从府库拨出专款,成立一个官办的钱庄,专为贫苦百姓提供借贷,而且——”
他斩钉截铁地吐出四个字:“不收利息!”
此言一出,御书房内落针可闻。
张鹏先是微愣,随即眼睛“唰”地亮了!
他几乎没怎么细想,脸上立刻堆满了由衷的赞叹,抚掌高声道:“陛下!此乃千古未有之仁政!圣明烛照,泽被苍生啊!微臣以为,此策大善!极善!”
而一旁的桑弘羊——他整个人如遭雷击。
刘据立刻捕捉到他的异样,沉声问道:“桑弘羊,朕观你神色有异,可是此策...有何难处?”
桑弘羊深吸一口气,而后一吐胸中块垒:“陛下明察!为筹措先帝山陵大葬之资,天下赋税已取其三分之一;百官俸禄、朝廷运转,又耗半之。
如今...如今府库之中,实已十库九空,几无所余矣!臣...臣实恐难以为继!”
刘据闻言,瞬间面沉如水。
殿内死寂,只闻铜漏滴答之声,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良久之后,刘据才从巨大的冲击中缓缓回神,长叹一声:“府库空虚至此...当真是,没钱寸步难行啊。”
然而,这声叹息未落,他眼中那层阴霾被决绝所取代,斩钉截铁地道:“钱庄是一定要设立的,此乃利国利民之举,势在必行!钱的问题,朕来解决。”
桑弘羊闻言,小心翼翼地抬眸,斟酌着词句道:“陛下雄心,臣感佩万分!只是...额...其实陛下不必如此急切,除去府库公帑(tang),陛下...陛下还拥有少府...”
刘据闻言,大喜,随后又嗔怪道:“你怎么不早提醒朕!”
少府毕竟是皇帝私财,桑弘羊可不确定眼前这位新皇是不是个守财奴。
当然,他只能把这些心思藏起来,表面上还得躬身道:“陛下息怒!此实乃臣之疏忽,臣万死!”
刘据这才想起来,自即位以来,他好像还没有单独召见过少府,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名字。
刘据旋即吩咐春璞:“去,将少府给朕召来。”
不知过了多久,少府参见:“臣杜相夫叩见陛下。”
刘据抬手示意:“杜少府,平身吧。”
随后,他道:“张鹏,朕的侍中,在替朕办事,需要一些资财。凡其所用度,必得朕亲笔朱批核准之后,皆从内府调拨。望少府好生配合,好生配合,不得延误。”
杜相夫旋即躬身道:“臣谨遵谕旨!”
设立钱庄之事,就此敲定。
......
后元二年,刘据即位,大汉风调雨顺,在平稳中度过。
对刘据而言,如果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张绵出使匈奴,最终却未能将苏武等人带回。
当然,也并非一无所获。
从张绵那里,刘据得知苏武依旧健在,除此外还有常慧等共十余人,依旧矢志不渝,身在匈奴,心在汉。
另外,常慧等人传回情报:李广利被祭天之后,匈奴连续两年遭遇罕见雪灾,损失惨重。
时光荏苒,后元二年冬尽,长安城内肃穆的气氛渐渐褪去,一种新的气象在未央宫的宫墙内外酝酿。
皇帝刘据在平稳中执掌朝政已近一年,依托少府建立、由张鹏具体操持的惠民钱庄已初见成效。
虽规模尚小,但“天子贷钱,不取子息”的消息在民间悄然流传,为他赢得了“仁德”的名声。
匈奴遭灾的消息,也让朝野上下对北疆的忧虑稍减。
春寒料峭,万物复苏之际,一个更为宏大的议题被提上了朝堂:改元。
太史令奏曰:“陛下登基已逾一年,政通人和,天象昭示新运,当顺应天命,改元以彰圣德,启盛世之端。”
群臣纷纷附议。
紧接着,丞相田千秋代百官奏请:“后元乃先帝遗泽,今陛下承嗣大统,功业日新,确应更定年号,以示新朝新气象。”
刘据端坐于未央宫宣室殿上,冕旒微垂,遮住了他深邃的目光。
他想起了父皇晚年,想起张绵带回的关于苏武牧羊北海的消息,想起常慧等人传递情报的艰险,也想起那些拿到无息借贷百姓眼中闪烁的希望之光。
他明白,改元不仅是形式,更是向天下宣布,一个属于他刘据的时代,正稳健地拉开序幕。
“准奏。”
声音沉稳有力,回荡在殿宇之中:
“新元当立,以承天心,以顺民意。
朕意已决,新元为‘嘉元’。
嘉者,美善也,元者,始也。
愿自嘉元肇始,天下嘉美,国泰民安,四夷宾服!”
“陛下圣明!”群臣山呼万岁,声震殿宇。
改元大典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钦天监择定吉时,礼官制定繁复而庄严的仪程。
长安城内外张灯结彩,焕然一新。
未央宫前殿广场上,旌旗猎猎,甲胄鲜明,文武百官按秩肃立。
巨大铜鼎中燃起燎天之火,烟雾袅袅,直上云霄。
吉时已至,钟磬齐鸣。
皇帝刘据身着十二章纹衮冕礼服,在仪仗簇拥下,缓步登上高台。
他目光扫过群臣,望向巍峨的宫墙之外,仿佛看到了大汉辽阔的疆域和万千生民。
接着,他朗声宣布改元诏书,宣告自即日起,以是年为“嘉元元年”:
“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赖宗庙之灵,社稷之福,海内乂(yi)安,兆民乐业。
然思贤臣困于北庭,忠节未彰,此朕心之憾。
更思黎庶疾苦,特立惠民之策,贷钱无息,以解其困。
今顺天应人,改元‘嘉元’,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愿自今伊始,嘉瑞频臻,元享利贞,国祚永延,与天无极!”
诏书宣读完毕,礼乐再起,声遏行云。
群臣三拜九叩,齐声高呼:“嘉元肇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如潮,席卷整个长安城。
这一刻,改元大典达到了高潮。
就在这庄严宏大的庆典气氛弥漫未央宫之际,宫门卫尉田广明神色凝重,步履匆匆地穿过仪仗队伍,直奔高台之下,在负责传递紧急军情的谒者耳边低声急语。
谒者脸色一变,不敢耽搁,立刻趋步上前,在近侍春璞耳边迅速禀报。
春璞神色一凛,快步登上高台,在礼乐稍歇的间隙,于刘据身侧俯首低语:“陛下,边关八百里加急!北疆信使持匈奴单于王庭符节前来,按其行程,今已至宫门,言有要事,关乎......关乎我大汉使节!”
刘据脸上的庄严神色瞬间凝住,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他微微抬手,止住了即将再次奏响的礼乐。
宽阔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上万道目光带着疑惑,聚焦在高台之上。
刘据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了这片寂静:“宣匈奴信使,即刻觐见!”
在万众屏息凝神中,一名风尘仆仆、身着匈奴皮袍的信使,在甲士的押送下,神色复杂地穿过肃立的仪仗,一步步走向高台。
信使在高台下站定,以匈奴礼节行礼,声音嘶哑而急迫:“大单于命我星夜兼程,特来觐见汉朝皇帝陛下!我大匈奴愿与贵国永世修好,为表诚意,将遣送贵国使者归国。”
刘据暗忖道:匈奴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他依旧面带微笑,和善地道:“如此甚好!”
见此情形,信使借机提道:“皇帝陛下,我大匈奴已释放善意,不知贵国可否恢复两国通关边贸,以示诚意呢?”
刘据闻言,郑重其事地说:“回去告诉你们大单于,还是那句话:和,则拿出诚意;战,则奉陪到底!”
信使愕然,显然没有预料到皇帝如此强硬。
刘据可不管他想什么,话锋一转:“不过,我大汉乃礼仪之邦,信使远道而来,理应款待。”
大典毕,刘据宴请群臣,招待外国使臣。
随后,他邀请诸国使臣,一同检阅军队。
使臣皆默然,匈奴信使犹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