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缝域的“生克”二字在匾额上沉淀了八十载,缠生花已在万界界脉交汇处开成星海。修士们踩着由锁链化作的灵桥往来,火界的炼器师会带着熔浆去水界淬火,土界的药农会借风界的气流播种,连最孤僻的冰原修士,也会托云雀捎来冻土苔,与花界交换能御寒的暖蕊。叶清遥常坐在两仪殿的丹炉旁,看灼华用缠生花粉调和新炼的“通脉丹”,轮回吊坠在火光中泛着温润的光。
变故发生在一个无星无月的子夜。两仪殿所有的矛盾箴言突然黯淡,殿外的虹桥像被无形的嘴啃过,边缘处不断化作细碎的光点消散。叶清遥伸手去抓那些光点,指尖却穿过一片虚无——那是连存在本身都在消融的空茫。
“是‘无垢界’。”苏晚的虚影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她手中的星图正以惊人的速度变得透明,“那里曾是万界最纯净的地方,生灵以‘存在’为修行,连草木都带着‘有’的灵韵。可现在,所有东西都在消失:先是石子,再是草木,如今连修士的身体都开始变得透明,仿佛从未存在过。”
灼华的传讯玉简只剩半截,残留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清遥...无垢界的‘有证石’...碎了...那是证明万物存在的根基...再这样下去...连‘存在过’的记忆都会被抹去...”话音未落,玉简便化作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叶清遥踏入无垢界时,脚下的土地正在变得稀薄。她看见一位修士伸手去摸身旁的古树,指尖却径直穿过树干——那棵存在了万年的古树,已只剩半透明的轮廓,叶片在风中摇曳,却带不起一丝声响。更诡异的是,当修士低头时,自己的手掌也在变得透明,他惊慌地呼喊同伴,却发现连“呼喊”这个动作都在变得模糊。
“不是消失,是‘存在’的概念在被消解。”叶清遥蹲下身,指尖触碰地面的虚无。神识穿透那片空茫,她看见混沌的灰影正像擦黑板般,抹去万物与世界的连接——石子忘了自己是“坚硬的”,草木忘了自己是“生长的”,连修士的灵识,都在忘记“我是我”的认知。
她在无垢界的核心地带,找到了“有证石”的残骸。碎块上刻着的“存在之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最后一个“有”字已只剩残缺的轮廓。叶清遥将灵力注入碎块,一段破碎的记忆浮现:无垢界曾有位追求极致纯净的修士,厌恶万物“存在”时带有的瑕疵,以自身“存在感”为引,炼制了“无垢丹”,妄图将世界洗成绝对的空无,却不知混沌早已钻进这“绝对”的缝隙。
“有与无本是同根,就像墨在白纸上显形,无纸便无墨,无墨亦难见纸。”叶清遥抬手召出轮回吊坠,左眼的金光化作万千具象——飞鸟、游鱼、山石、草木,右眼的暗紫则凝成包容一切的虚空。双色光芒交织,在空无的土地上画出第一道纹路,那是“存在”与“虚无”共生的图腾。
随着图腾亮起,透明的古树开始凝实,叶片拂过修士的脸颊,终于带起真实的触感;变得模糊的修士低头时,看见掌心重新浮现熟悉的纹路,那是他年少时为救幼鹿留下的疤痕。“有证石”的碎块在光芒中重组,碑上的“存在之咒”多了一行新的刻痕:“因无而有,因有显无”。
那位炼制“无垢丹”的修士,此刻正站在重组的石碑前,身体已透明得几乎要看不见。他望着渐渐凝实的世界,突然笑了:“我总以为空无才是纯净,却忘了连影子,都要借光才能显形。”话音落时,他化作一道流光融入石碑,碑顶竟开出一朵半实半虚的花——花瓣是真实的粉嫩,花蕊却是透明的空茫。
叶清遥转身时,两仪殿的方向传来久违的嗡鸣。她知道,匾额上又将添上新的字。果然,待她回到殿中,“有无”二字正浮现在“生克”之下,与先前的字迹共同构成流动的宇宙箴言。
灼华捧着新炼的“显形丹”走进来,丹药在玉瓶中时而凝实,时而虚化:“这下总算悟透,为何平衡要容得下对立——连‘存在’都要带着空无的影子,这万界才称得上完整。”
叶清遥望着丹炉中跳动的火焰,轮回吊坠在腕间轻轻震颤。她知道,混沌的试探永远不会停歇,但只要万物还在“有”与“无”的边界上生长,她与灼华的脚步,就会跟着虹桥延伸向更辽远的虚空。
而两仪殿的匾额,终将写满所有“存在过”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