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仪殿的“哀乐”二字刚凝实半载,殿内悬挂的万界时漏突然倒转。原本匀速滴落的金沙逆流而上,在漏斗顶端凝成扭曲的结,发出齿轮卡壳般的刺耳声响。叶清遥指尖抚过漏壁,触到的不是温润的玉石,而是刺骨的寒意——那是时间被强行折叠的痛感。
“是‘时序界’。”苏晚的虚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模糊,她手中的星图上,代表时序界的光点正以不规则的频率闪烁,“那里的昼夜开始随机切换,有的城镇刚经历百年寒冬,转瞬就坠入盛夏;有的修士前一刻还是垂暮老者,下一刻就变回总角孩童,连‘岁月劫’这种固本培元的术法,都成了加速衰老的催命符。”
灼华的传讯带着明显的时差感,一句话被切割成数段:“清遥...时序界的...‘光阴树’...在倒流!它的年轮...正变成...吞噬时间的嘴...”最后几个字消散时,玉简上凝结出一层白霜,竟像是历经了千年风霜。
叶清遥踏入时序界时,脚下的土地正在经历诡异的更迭:前一步还是春耕的稻田,后一步就化作秋收的麦浪,眨眼间又冻成冰封的雪原。一位挎着药篓的少女在她面前骤然苍老,青丝化作白发,手中的药草在枯荣间反复切换,最终成了一截焦黑的朽木。
“不是时间错乱,是时律被啃噬了。”叶清遥蹲下身,捻起一粒正在快速风化的土壤。神识穿透表层,看见无数细小的灰影在撕扯时间的丝线——它们将“过去”“现在”“未来”的节点强行粘合,又暴力扯开,就像顽童拆解钟表,却不知如何重组。
她在光阴树的残骸旁,发现了半块刻着星轨的铜盘。铜盘上的刻度与永恒药殿的“轮回钟”同源,显然是某位修士试图模仿轮回之力,却被混沌钻了空子。叶清遥将灵力注入铜盘,碎片中浮现出一段记忆:时序界的守时者为留住逝去的爱人,以自身寿元为引,炼制了“逆时丹”,妄图逆转光阴,却不知这丹药早已被混沌污染,成了撕裂时律的利刃。
“时间从不是直线,是循环的河。”叶清遥抬手召出轮回吊坠,左眼的金光化作顺时针流转的星轨,右眼的暗紫凝成逆时针的纹路。她将双色光纹打入光阴树的残根,那些疯狂倒流的年轮突然停滞,在树心处开出一朵半枯半荣的花——花瓣正面是含苞的春,背面是凋零的秋,却在同一根茎上共生。
“过去未曾真正逝去,未来早已藏在现在。”叶清遥的声音随着光纹扩散,时序界的天空浮现出无数重叠的虚影:孩童在老者的皱纹里嬉笑,春耕的犁铧映着秋收的谷仓,所有被时间错位的生灵,都在虚影中看见自己完整的轨迹。
那位守时者从树后走出,他的身体一半是青年模样,一半已化作白骨,手中还紧攥着“逆时丹”的残渣:“我总以为留住某一刻就是永恒,却忘了她留在我记忆里的笑,本就是不会褪色的时光。”
话音落时,他手中的残渣化作漫天流萤,融入光阴树的根系。树身重新抽出新芽,年轮以正常的速度生长,时序界的昼夜渐归有序,只是在黎明与黄昏交汇时,天空会短暂浮现重叠的晨昏——那是混沌与平衡达成的新默契。
叶清遥返回两仪殿时,匾额上的“今古”二字正缓缓浮现。她望着殿外虹桥上往来的修士,有人背着装满“时纹草”的行囊(那是时序界新生的灵草,能治愈时间错乱留下的暗伤),有人捧着记录光阴树年轮的玉简,脸上带着对岁月的敬畏。
灼华不知何时已在殿内等候,他手中的药鼎里,正熬煮着以时纹草和语灵花粉为引的“恒律汤”:“这汤能稳固时律,却留了三分混沌气——毕竟,偶尔的时光错位,或许也藏着意想不到的温柔。”
叶清遥笑着颔首,轮回吊坠在腕间流转着柔和的光。她知道,只要这万界还在时间的长河里奔涌,就总会有新的失衡与平衡。而她与灼华,将永远是那个在洪流中,为万物寻得共生之道的药者。
两仪殿的匾额,还在等待更多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