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一切后……
陈寿回到崇仁坊的小院,脱下那身沾染了尘土的飞骑尉官服,痛痛快快地泡了个热水澡,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换上一身干净的墨色长袍,他推门而出,身影融入了长安城的暮色。
……
平康坊,醉春风。
即便得知驸马即将被流放,长孙淹即将被处死的消息早已传遍长安,这里的生意却依旧火爆,甚至比往日更加人满为患。
无数的豪客、士子涌入此地,口中津津乐道着今日的惊天大案。
二楼,月奴阁的廊下。
陈寿负手而立,俯视着下方喧嚣的大堂,台上,月奴儿一袭白衣,正翩翩起舞,身姿空灵,却难掩眉宇间的忧愁。
老鸨缩在一旁,一张老脸惨白如纸,连大气都不敢喘。
醉春风最大的靠山倒了,她这个平日里颐指气使的鸨母,此刻就像一只待宰的鸡。
“大人,都准备好了。”
王二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压低声音道,“两百个弟兄,已经将前后门都堵死了,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陈寿轻轻点头,目光扫过下方那些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
“卷宗呢?”
王二连忙递上一份文书,“都查清楚了。长孙淹的十几个直系亲属,全在京中,已尽数下狱。其父母在徽州老家,卑职也已飞马传信,命当地百骑司查抄拿人。”
“嗯。”陈寿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冷意,“辛苦了,忙完今晚,让兄弟们舒舒服服睡个好觉。”
王二咧嘴一笑,脸上满是亢奋,“办皇差,不辛苦!”
陈寿不再理他,转身看向浑身发抖的老鸨。
“醉春风一年的进项,少说也有十几万两,你就只上缴了三万两?”
“大人,冤枉啊!”
老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丧着脸,“奴家……奴家手里真就这么多了!剩下的,全都按时上缴给驸马府了啊!”
“哦?交了多少?”
“大概……大概有二十万两……”老鸨不敢隐瞒。
她顿了顿,为了将功赎罪,主动卖起了楼里的姑娘,“清倌人、花魁、头牌她们,平日里攒的私房钱也不少,大人若是下令去搜,一准儿能再搜出个万儿八千两来!”
陈寿闻言,不由得嗤笑一声。
“单是一个月奴儿,凭我一首词,一晚便能给你挣来数百两。楼里这么多姑娘,加起来的私房钱才一万多两?你这心,可真够黑的。”
“呃呵呵……”老鸨干笑两声,连忙甩锅,“大人明鉴,这都驸马定下的规矩,奴家就是个管事儿的,哪敢做主啊!”
陈寿也懒得跟她计较这些,淡淡问道:“这个时辰,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齐了吧?”
“齐了,都齐了!”老鸨点头哈腰,疯狂拍着马屁,“大人神机妙算!”
陈寿瞥了一眼身旁的王二。
“开始吧。”
“嫖客、姑娘,一个都不许放走。但记着,别伤人,把他们都赶到后院去。”
“是,大人!”
王二领命,转身一挥手,早已埋伏在各处的百骑卫士如猛虎下山,瞬间冲入大堂!
“啊——!”
“官爷饶命!”
“做什么!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一时间,尖叫声、求饶声、呵斥声、哭喊声此起彼伏,整个醉春风乱成了一锅粥。
原本还在附庸风雅的宾客们,此刻狼奔豕突,丑态百出。
台上的月奴儿也吓得花容失色,停下了舞步,呆立当场。
“安静!”
陈寿提气开声,声音清朗,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混乱的人群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二楼廊下的那道身影。
“是陈先生!”
“什么陈先生,那是钦差陈大人!”一个颇有眼力见的富商连忙改口,颤声问道,“大……大人,我等只是来此狎妓,并未触犯大唐律法吧?”
“诸位放心,本官并非要治你们的罪。”
“醉春风乃是逆贼长孙氏的非法产业,本官今日奉旨查抄。只要尔等乖乖配合,本官保证,绝不伤及无辜。”
听到这话,众人悬着的心,总算是稍稍放下。
“大人,您要我们如何配合?”
“很简单。”陈寿指了指后院的方向,“所有男人去左边,女人去右边,排好队,不许喧哗,不许走动。等本官办完事,自会放你们离开。”
众人不敢违逆,在百骑卫士的“护送”下,老老实实地走向后院。
月奴儿隔着朦胧的灯火,怔怔地望着二楼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良久,才在采萍和玉奴的拉扯下,失魂落魄地走下高台。
曾几何时,她还是这醉春风里众星捧月的花魁,寻常人想见她一面,都需一掷千金。
可此刻,她却和那些最底层的姑娘们一样,被驱赶着,走向未知的命运。
……
一刻钟后,醉春风的后院灯火通明。
男人、女人,泾渭分明地分作两列。
男人约有三百,女人则更多,足有四百余人,乌泱泱的一大片。
陈寿命人用几张八仙桌拼起一个简易的高台,自己则一跃而上。
他环视下方,朗声道:“醉仙楼乃是前驸马长孙冲的非法所得,现已查抄充公。”
“你们这些姑娘,也都是苦命人,朝廷不会为难你们。”
“现在,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
“愿意从良的,上前三步!”
话音落下,四百多名女子中,只有寥寥数十人迟疑着上前。
剩下的大多数人,依旧站在原地,甚至眼中还带着几分不屑与抗拒。
陈寿心中冷笑,看来这舒坦日子过惯了,还真就不愿意走了。
他看向那些不愿从良的女子,再次开口,“本官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不愿从良者,一律打入贱籍,充当官妓!”
“轰——!”
此言一出,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若是真当了官妓,便不再是贱籍,而是最低等的奴籍!一辈子都别想再翻身!
在醉春风,她们尚能凭着几分姿色和手段,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甚至还能攒下不菲的私房钱。
可一旦当了官妓,便彻底沦为了任人采撷的玩物,再无人权可言!
“大人饶命啊!奴家愿意从良!”
“我也愿意!我也愿意!”
一瞬间,又有两百多名女子哭喊着冲了出来,生怕晚了一步,就被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最终,只有寥寥数十名平日里最受追捧的头牌、花魁,依旧站在原地,脸色煞白,不知所措。
月奴儿也在其中,她娇躯轻颤,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抉择。
“妹妹,别犯傻了!”采萍拉着她的手,急切地劝道,“他是什么身份?就算心里有你,也绝不可能为你赎身!他还那么年轻,前途无量,怎么可能为了咱们这种人,坏了自己的名声?”
玉奴也叹了口气,“是啊,他那样的人物,身边什么样的美貌女子没有?我们……终究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我不信!”月奴儿泪眼婆娑,倔强地甩开两人的手,“我要亲自去问他!”
说罢,她便提着裙裾,不顾一切地向高台跑去。
“锵啷——!”
两名百骑卫士拔刀出鞘,交叉拦住了她的去路。
“站住!钦差大人面前,不得放肆!”
“退下。”
陈寿挥了挥手,两名卫士立刻收刀退开。
他缓步走下高台,来到月奴儿面前,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心中竟无半分波澜。
“大人……”月奴儿仰起头,清泉般的眸子里写满了哀求与期盼,“小女子……小女子不知该如何抉择,还请大人……为我做主。”
陈寿知道她在期待什么。
可赎她一人,便要数千两白银,他哪里有这个钱?
即便有,那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不是你不好,是哥给不了。
沉默片刻,陈寿终于开口,“你们三人,还是从良重新找个活计吧。”
他觉得,这或许是最好的安排。从良,总好过被那些不知底细的豪客赎走,沦为玩物。
可这话落在三女耳中,却不亚于晴天霹雳!
月奴儿小脸瞬间煞白,采萍和玉奴也是满眼的难以置信。
陈寿却不再看她们,转身重新走上高台。
他命人将老鸨带上,指着那群愿意“从良”的女子,高声问道。
“她们这样的,赎身需要多少银两?”
老鸨战战兢兢地回道:“寻……寻常的,二十两便可。”
“好!”
陈寿猛地转身,目光扫过那群早已按捺不住的嫖客,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都听见了?二十两一个,价高者得!”
“想给窑姐儿赎身的,都他娘的给老子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本官今日,现场拍卖!”
“轰!”
寂静的后院,瞬间被引爆!
“我出三十两!那个胸大的归我了!”
“放屁!老子出五十两!”
“那个腿长的我要了!八十两!”
一场官方主持的、别开生面的窑姐儿拍卖会,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