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寿心中一沉,那分明是命火将熄的迹象。
他想起史书上记载的长孙皇后薨逝之年。
贞观十年...如今正是贞观十年!
莫说他这个半吊子,就算是药王孙思邈亲至,怕也回天乏术。
哪有什么长生之术,自己不过是个死不掉的怪物罢了。
李世民闻言呆立当场,随即方寸大乱,哪里还有半分天可汗的气度,满脸惊怒,更多的却是慌张与恐惧。
“庸医,一群废物!”李世民咆哮道,“皇后若有三长两短,朕要太医署所有人陪葬!”
说着,他几步冲到陈寿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跟朕走,治好观音婢,朕封你为国师,赏你万金!治不好……”
李世民没有说下去,但那双能杀死人的眸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陈寿几乎是被他拖着走的,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剧烈颤抖,他的腿肚子也跟着抖了起来。
治好了封官赏金,治不好人头落地?
立政殿。
太医、宫女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陈寿不想跟着受这大礼,挣了挣手,却没能挣脱,只得硬着头皮受了。
李世民看也不看众人,拉着陈寿径直闯入内殿。
寝宫之内,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回荡。
片刻,陈寿便被拖到了龙床前。
床上,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静静躺着,双目紧闭,面无血色。
一个宫女正用湿润的软帕,轻柔地为她擦拭着脸颊。
见李世民进来,宫女连忙跪地行礼,“奴婢拜见陛下。”
李世民摆了摆手,疾步上前,将妇人轻轻揽入怀中,声音颤抖:“观音婢,你一定会没事的,朕为你找来了能人异士。”
陈寿头皮发麻,只得躬身行礼:“草民陈寿,拜见皇后娘娘。”
“陛下……”床榻上的长孙皇后悠悠转醒,气若游丝,“生死有命,莫要为难他人了,让他……回去吧。”
“胡说什么!你只是病了,一定会好起来的!”李世民声音发颤,“朕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你可不能丢下我。”
长孙皇后脸上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世上哪有不死之人?”
“朕不许!“李世民突然抓住长孙皇后的手腕,他双目赤红,声音嘶哑:“朕是天子...朕能打下这万里河山,难道还留不住一个人?“
陈寿默默退后半步,满脸黑线,就这么站在那里看李世民秀恩爱。
“陈寿!”
“啊……草民在。”
“还愣着作甚,快给皇后诊治!”
“是,草民遵旨。”
陈寿上前几步,伸出两指搭在长孙皇后的皓腕上,屏息凝神,仔细诊断。
良久,他缓缓舒了一口气。
“如何?”李世民紧张地问。
陈寿点头:“能治!”
“好!”李世民大喜过望,承诺道,“只要你能治好皇后,朕必有重赏!”
我只是说能治,可没说能治好……陈寿心中无奈,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只得说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草民需先观摩太医署的药方,了解之前的诊治之法,方能对症下药。”
李世民轻轻点头,“何时可以开始医治?”
“明日!”
陈寿解释道:“今日娘娘体内尚有药物残留,若草民贸然用药,恐怕会适得其反。”
顿了顿,又道,“娘娘凤体虚弱,不宜大补,饮食当以清淡米粥为佳。”
李世民虽不懂医理,但见他言之凿凿,神情也缓和了许多:“好,朕这就去安排。”
说罢,便风风火火地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对长孙皇后道:“观音婢你且宽心歇息,你听到了,你的病能治好。”
“嗯。”长孙皇后微微点头,轻声道,“陛下莫要因臣妾而耽误了国事。”
“好,好,不耽误,你安心休养便是。”
一旁的宫女连忙上前扶着皇后躺下,见她睡去,李世民才转身出了寝宫。
两人来到殿外,之前的内侍立刻迎上,李世民吩咐道:“传朕旨意,命御膳房做些米粥送来。另,将太医署为皇后诊治的所有药方,全部取来。”
“喏。”
内侍应了一声,迈着小碎步匆匆离去。
“咕噜噜~”
听到御膳房,还没吃午饭的陈寿,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李世民斜睨了他一眼,“跟朕来。”
“哎。”
……
辗转来到甘露殿,李世民在堆积如山的奏疏后坐下,对陈寿道:“饭菜稍后便到。”
说完,便自顾自地批阅起奏疏。
陈寿不敢坐,只能傻站着,无聊之下,便偷偷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帝王。
开局一身反骨,结果一个盛世,纵观史书,也是独一份的存在。
不过,眼前的李世民与史书上的记载出入颇大。
批阅奏疏时,他非但没有气定神闲,反而时不时爆一句粗口,偶尔更是气急败坏。
“混账东西,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李世民将一份奏疏狠狠摔在地上,怒道:“通篇阿谀奉承,此等臣子,留之何用!传朕口谕,让他滚回家放羊去!”
侍立一旁的内侍连忙捡起奏疏,行了一礼,匆匆退下。
李世民骂骂咧咧几句,继续批阅,期间脏话不断。
陈寿暗道:“看来贞观朝的官也好不了哪里去。不过,这位皇帝批阅奏疏的效率是真的高,也难怪,三省六部的大权都被他一人抓在手里,他不干谁干?”
两刻钟后,两个小内侍提着食盒进来,轻声道:“陛下,该用膳了。”
“嗯,放那儿吧。”
李世民头也不抬,又批了一刻钟,才起身来到膳桌前。
夹了口菜,似乎颇为合意,便开始大快朵颐。
酒足饭饱之后,才对陈寿道:“你,过来吃吧。”
“……草民谢陛下隆恩。”
剩饭就剩饭,总比饿肚子强。
陈寿也不客气,拿起筷子便狼吞虎咽起来。
不愧是御膳房的手艺,味道就是比外面的酒楼强。
“嗝儿~”
四荤四素两汤,李世民吃了不到一半,剩下的全进了陈寿的肚子。
小内侍们惊得目瞪口呆,他们还从未见过如此放肆之人,便是那几位国公,在陛下面前也不敢如此无礼。
李世民倒不甚在意,见他吃饱喝足,放下手中的奏疏,问道:“皇后的病,你何时能治好?”
“这个……草民不敢断言。”陈寿硬着头皮道,“草民定当竭尽全力。”
李世民扫了他一眼,淡淡道:“还是那句话,治好了皇后,重赏。治不好……你应该明白。”
“明白,明白……”
这时,之前的内侍进来禀报:“陛下,太医署的药方取来了。”
“给他。”
内侍应声,将厚厚一沓药方交给了陈寿。
陈寿接过,一张张仔细翻看。
药方大多是温补调理的路子,并无不妥,但长孙皇后的身体状况,已经等不起了。
这个道理,太医署那些人肯定也懂,但他们别无他法。
温补调理治不好病,下猛药则会立刻要了皇后的命。
陈寿能体会到他们的无奈,不由暗自苦笑。
单论医术,他比太医署那些人强不了多少,甚至多有不如。
不过,针对长孙皇后的状况,他倒的确有一个大胆的法子。
李世民虽一直在批阅奏疏,却也时不时看向陈寿,见他看完了药方,开口道:
“可有良策?”
“有!”陈寿肯定地点头,“敢问陛下,宫中可有上好的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