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刺耳的电子蜂鸣声划破了地下基地的寂静。
陆明澈猛地睁开眼睛，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狭窄的金属舱室里，只有一盏微弱的应急灯提供着照明，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他伸手摸向床头，碰到了那枚崭新的曙光徽章——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这里不再是第七区的水塔顶楼。
徽章边缘的锯齿状花纹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真实感。
“菜鸟，三分钟内到训练场集合。“
舱门外的扩音器里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迟到一秒，今天就没饭吃。“
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陆明澈想起第七区配给站的那些警卫，但又有微妙的不同——这里的严厉不是为了羞辱，而是为了生存。
陆明澈一个翻身跳下床，迅速套上训练服。
衣服是崭新的合成纤维材质，比他在贫民窟穿的破布舒服多了，但胸口印着的“44-A“编号却格外刺眼。
他盯着这个数字看了两秒，想起考核时楚骁说过的话——“你是适配者“。
这个标签既像是一种认可，又像是一种诅咒，让他不由得想起那些被标记为实验体的贫民。
训练场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是一个半地下的圆形空间，四周墙壁上布满了各种训练器械和全息投影靶。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汗水混合的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道。
二十多名新成员已经列队站好，陆明澈悄悄站到了队伍末尾。
他注意到这些人的站姿各不相同——有的挺直如松，有的微微佝偻，还有的不安地左右张望。
陆明澈没有想到加入曙光后，居然还有训练，这次的训练全是新人。
但从他们的交谈中，他发现，这些人居然都没有参加加入前的考核，只是有推荐人就可以。
这个发现让他心里升起一丝异样感——为什么唯独他需要经历那些残酷的测试？
是因为没有推荐人？
“44-A！“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走到他面前，脸上的疤痕在冷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陆明澈认出他就是那个在扩音器里说话的人。
“我是你的体能教官，代号'铁砧'。从今天开始，你们这些废物要学习的第一课就是——怎么在战场上活下来。“
铁砧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铁砧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在这里，你们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你们不是人，是武器。记住这一点。“
他的眼神在说到“武器“这个词时闪过一丝陆明澈读不懂的情绪，像是痛苦，又像是决绝。
第一项训练是负重跑。
陆明澈背着三十公斤的装备，在模拟辐射区的跑道上艰难前行。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化学气体，防护面罩的滤芯很快就被汗水浸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滚烫的沙子。
“快点！蜗牛都比你快！“
铁砧的吼声从身后传来，“在第七区捡垃圾的时候不是挺能跑的吗？“
这句嘲讽像刀子一样扎进陆明澈的心里，但他知道教官说得没错——在贫民窟求生时练就的敏捷和耐力，在这里似乎不值一提。
陆明澈咬紧牙关。
他的肺部火辣辣地疼，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跑到第五圈时，他前面的一个女孩突然倒下，呕吐物从面罩边缘渗出。
“23-C淘汰。“
铁砧冷漠地宣布，“带她去医疗室，其他人继续。“
陆明澈经过女孩身边时，看到她眼中绝望的泪水。
他突然意识到，这里的淘汰意味着什么——不是简单的训练失败，而是失去改变命运的机会。
那个眼神让他想起了第七区配给站外那些被拒之门外的老人。
中午休息时，陆明澈瘫坐在更衣室的长凳上，连抬起手臂喝水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训练服已经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肋骨分明的轮廓。
“第一次都这样。“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陆明澈抬头，看到一个留着短发的女孩正在拆卸一把脉冲手枪。
“我是17-D，上周来的。“
陆明澈注意到她的手指上有不少灼伤的痕迹，但动作却异常熟练，像是已经重复这个动作千百次。
“44-A。“他简短地自我介绍，声音因为干渴而嘶哑，“这训练......一直这么狠？“
D咧嘴笑了，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这才刚开始呢。等到了脑域开发训练，那才叫生不如死。“
她说这话时眼睛里闪过一丝阴影，让陆明澈不由得好奇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下午的射击训练中，陆明澈遇到了麻烦。
他的手腕在上午的训练中拉伤了，现在连最轻的训练枪都握不稳。
连续三发子弹都脱靶后，铁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废物！“
他一把夺过陆明澈手中的枪，“连个固定靶都打不中，怎么在实战中活命？“
陆明澈沉默地站着，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站了出来。
“教官，他的手腕受伤了。“是17-D，“我请求替他完成剩下的训练。“
铁砧眯起眼睛：“你以为这是过家家？“
“不，教官。“
17-D站得笔直，“但曙光守则第三条：不抛弃任何一个同伴。“
训练场上一片寂静。
铁砧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冷笑一声：“好，你替他。双倍训练量。“
D二话不说，拿起两把训练枪开始射击。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每一发子弹都正中靶心。
陆明澈站在一旁，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手臂——她明明也很累了，却依然坚持着。
这种倔强让陆明澈想起自己妹妹生病时，硬撑着去黑市换药的样子。
训练结束后，陆明澈在食堂找到了17-D。
她的右手腕已经肿了起来，正用冰块敷着。
“谢谢。“陆明澈递给她一杯营养剂，这种淡绿色的粘稠液体是他们日常的主要食物来源。
“为什么帮我？“
17-D接过杯子，轻轻晃了晃：“因为我看得出来，你和他们不一样。“
她压低声音，“你不是为了活命才来这里的，对吧？“
陆明澈没有回答，但心里微微一惊。
这个女孩的观察力比他想象中要敏锐得多。“我叫林夏。“
她突然说，“在外面的时候。这里虽然不让用真名，但我觉得......有些东西还是应该记住。“
这个小小的信任举动让陆明澈感到一丝温暖，在这个冰冷的地下基地里显得尤为珍贵。
第三天的训练内容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他们被带到一个半球形的白色房间，中央放着一台奇怪的设备——像是一个金属座椅，但顶部连接着数十条闪着蓝光的神经导管。
“脑域开发训练。“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走进来，陆明澈认出她是苏离。
“今天开始，你们要学习如何控制和提升自己的脑域值。“
陆明澈注意到，当苏离提到“脑域值“时，林夏和其他学员的身体都明显僵硬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坐上去。“
苏离指着陆明澈，“放松，让设备读取你的脑波。“
陆明澈这时，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
当神经导管贴上他的太阳穴时，一股微弱的电流窜过全身。“脑域值52。“
苏离看着显示屏，微微挑眉，“比考核时下降了6个点。“
苏离并没有多说，上次陆明澈的脑域忽然飙升到58，完全是外部刺激，用不了多久他的脑域值就会回归到初始值，直到后期通过锻炼提升自己的脑域值。
陆明澈刚想说什么，突然听到一声尖叫。
是林夏——她瘫倒在地，双手抱头，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脑域过载！“苏离立刻冲过去，“快断开连接！“
陆明澈看到林夏的眼睛完全变成了乳白色，嘴角渗出鲜血。
医护人员迅速把她抬了出去，但那一幕已经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晚餐时，陆明澈发现林夏的座位空着。
他偷偷溜进医疗区，看到她正躺在隔离舱里，头上连着监测设备。
“她没事。“苏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只是脑域值锻炼的副作用，时间久了身体承受不住。“
陆明澈转身：“为什么会这样？“
苏离沉默了一会儿：“因为她是个'普通人'。和你们这些'适配者'不同，她的脑域开发锻炼注定是痛苦的，对他们来说每一秒钟的脑域开发锻炼都是痛苦的。“
“而你不同，你是适配者，天生适合脑域开发，而且在开发过程中不会有太大的痛苦，这就已经注定你走的会比其他人更远。“
“那就没有其他轻松点的脑域开发方式吗？“
“没有，全世界都是这么锻炼的，所以脑域开发修行很痛苦，痛苦的没有几个人能够坚持下来。“
她顿了顿，“她已经是坚持的最久的了，其他的学员一般尝试三次就已经放弃了。“
“现在所有人的脑域值已经比百年前高出不少了，就连普通人脑域值都超过了15，优秀的三十左右都是正常的。
那场战争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毁灭，但是又莫名其妙的让所有人脑域都提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辐射影响。“
苏离嘲讽的笑了笑，“脑域值高了，大家都变聪明了，学东西更快了，但又有什么用呢，都聪明的拿来感受自己活着有多痛苦了。
脑域值高了没用，因为你变聪明，别人也变聪明了，该压榨还是被压榨，甚至比以前压榨的更狠了。“
陆明澈突然明白了之前林夏眼中的那种挣扎从何而来。
那种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起的。
他想起考核时自己经历的脑域测试，那种撕裂般的疼痛，而林夏他们却要日复一日地承受这种折磨，只为了变得更强。
第五天的训练是团队实战演练。
陆明澈、林夏和另外三名学员被分到一组，任务是突破模拟的政府军防线，取得目标物品。
“记住，“铁砧在演练开始前警告，“这不是游戏。模拟弹药虽然不会致命，但打中要害一样会让你痛不欲生。“
他的眼神扫过每个人，最后在林夏身上停留了一秒，“在真正的战场上，痛苦不会给你喊停的机会。“
演练开始后，陆明澈的小组很快遇到了麻烦。
两名队员在突破第一道防线时“阵亡“，剩下的三人被困在一个模拟仓库里，外面有六名“敌军“把守。
“我们得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林夏小声说，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陆明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突然有了主意。
他指了指头顶的通风管道：“我可以从这里绕到他们后方。“
“太危险了，“另一个队员反对，“管道可能承受不住你的重量。“
林夏却笑了：“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装置，“电磁脉冲干扰器，能让他们的通讯中断十秒钟。“陆明澈惊讶地看着她：“你从哪弄来的？“
“借的。“林夏眨眨眼，“从苏离的实验室。“
这个调皮的举动让陆明澈看到了她不同于训练时的另一面。
计划很顺利。
干扰器生效的瞬间，陆明澈和另一名队员冲了出去，而林夏则精准地“击毙“了两个试图包抄他们的敌人。
最终，陆明澈成功拿到了目标物品——一个装着未知液体的金属管。
“干得不错。“演练结束后，铁砧难得地给出了肯定。
“特别是44-A和17-D的配合。“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在曙光，独狼活不长。“这句话像是一个警告，又像是一个忠告。
两周的基础训练结束后，陆明澈已经能够轻松完成所有体能项目。
他的射击成绩排在前列，脑域值也稳定在了45左右。
但最让他意外的是，他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每天的训练——不是因为喜欢受苦，而是因为在这里，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在掌握自己的命运。
每一次突破极限，每一次战胜困难，都让他离那个在垃圾山上苟且偷生的拾荒者更远一些。
这天夜里，他独自爬上训练基地的屋顶。
从这里可以看到第七区边缘的灯光，那些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睡不着？“林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手里拿着两罐合成啤酒，递了一罐给陆明澈。这年头就算是合成啤酒都不便宜，一罐顶得上两天的配给了。
“只是在想，“陆明澈接过啤酒，“我们训练得这么拼命，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林夏喝了一口啤酒，做了个鬼脸：“真难喝。“
然后她认真地说，“我不知道能改变多少。但我知道，如果不试试，就永远不会有改变。“
她指着远处高耸的洁净区隔离墙：“我弟弟在那后面。三年前被选为'脑域开发志愿者'带走的。“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手指紧紧捏着啤酒罐，“我要变强，强到能把他带回来。“
又是一个老套的故事，和阿九的故事一样，可这就是第七区不断重复的故事。
陆明澈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能够撑的下如此痛苦的脑域开发。
不是因为她天赋异禀，而是因为她有必须变强的理由。“我们会做到的。“
他听见自己说。这不是安慰，而是一个承诺。
夜风吹过屋顶，带走了白天的燥热。
在第七区方向，隐约可见焚烧厂永不熄灭的火光。
但在这里，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两个年轻人安静地喝着劣质合成啤酒，心中燃起了微弱的希望之火。
陆明澈知道，从今天开始，他的人生已经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不再是苟且偷生，不再是麻木度日。
他有了同伴，有了目标，有了必须变强的理由。
这是他的新生活——艰难、危险，但充满可能性的新生活。
就像一块生铁被投入熔炉，经过千锤百炼，终将成钢。而这个过程，他们称之为“淬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