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元公确是雄才大略,但他不喜激进猛攻。”
东信义在广间内,面对众人侃侃而谈:
“在攻略尾张之时,他依旧会驱使三河的豪族们去充当先锋!借此机会,一面剪除三河内部的反抗势力,一面扶植壮大亲善今川的力量。而后彻底稳固其在三河的统治根基,拥有一支真正唯今川是从的三河军团!”
“故而,诸位又何惧今川倾巢而出?”
东信义鞭辟入里的分析如同重锤,一句句敲打在众人心头。
无论先前如何的惊惧疑虑,此刻,东信义清晰的逻辑已经完全穿透了他们的恐惧,让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的洞见,直指核心。
连一直沉默的家老富永忠安,也禁不住捻着胡须,老眼中迸出精光,失声惊叹:“此等政略之见……洞察入微,非大才不能及也!”
牧野成定更是难以置信地盯着东信义。之前他在战场上看到了东信义的武勇,在检首时看到了东信义的气魄,而如今,他又看到了东信义的睿智!
“如此年少,便有这般吞吐山河的眼界格局!真有几分当年源平争霸时,神武大将的气象啊!”
然而,短暂的震撼后,牧野成定依旧疑虑地问道:“信义大人所言令人豁然开朗。既然如此,我等何不索性趁此机会,直接投靠织田?”
东信义断然摇头:“乱世洪流,我等国人众犹如风中浮萍,唯有倚靠强力大名,方能稳固根基,图谋发展。眼下之势,今川仍是庞然大物,尾张织田不过是初兴的豪雄罢了。”
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投向吉良兄弟,“既然顺势难挡,不如借势而起!这正是小侄为两位叔父大人苦心筹划的最大转机!”
“松平忠茂一死,后续必有一战!但所来者,当以松平为先锋,再加上今川的三河驻军,想来也就是千余人罢了!又有何惧之?”
“而此战过后,无论胜败,我们都将与今川议和!”
他气势逼人地向前一步,自信满满:“若胜!则让义元公看清,谁才是三河真正值得信赖的头狼!我吉良氏远胜松平!”
顿了顿,东信义微笑又道,“若败……吉良氏也只不过重回臣属之位,境况还能比现在更糟吗?”
“如此一件利远大于弊,近乎‘稳赚不赔’的大事,诸位……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这一番话是连消带打,鞭辟入里,同时还为吉良氏铺好了后路。众人心中的犹豫与恐惧,瞬间被一扫而空,也点燃了他们心底残存的一点野心。
“哈哈哈!好!好!好!”
短暂的沉寂后,吉良义安猛然爆发出一阵洪亮的大笑!
他霍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东信义面前,一把紧紧抓住这位“贤侄”的手臂,激动道:“贤侄真乃上天赐予我吉良氏的麒麟儿!来来来!快快入席!今日我等叔侄,当浮一大白,再细细谋划!”
吉良义昭虽然依旧不忿,但此时也是无奈,只能恨恨地盯了东信义一眼,收刀归坐。
转眼间,东信义也到了主位旁就坐,畅谈欢饮,之前拔刀相向的冲突仿佛从未发生,只剩下一片“其乐融融”。
……
从西条城天守阁喧嚣的酒宴中脱身,东信义便有条不紊地安顿好了麾下将领和千鹤丸。然后他将承诺的每人二十贯的赏金给了九鬼嘉隆,又特意将他拉到僻静角落,低声嘱咐了几句。
看着九鬼嘉隆欢天喜地离去的背影,东信义又召来了石彻白兵库与柘植疾风,各自布置下了隐秘的任务。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他才陪着母亲阿杏夫人重新拜见了两位叔父,礼节周全,这才算在西条城彻底安顿下来。
回到居所时,灯火已经昏黄。
陵姬柔情依偎在东信义身旁,柔软的指尖轻轻抚过他坚实的胸膛,“主君,您在想些什么呢?”
“没什么,一些琐碎事罢了。”东信义随口应道,手掌下意识地摩挲着陵姬光滑如缎的后背。
然而,他的思绪却早已回到了白天的战场——亲率三十骑,如雷霆般直贯松平军本阵的瞬间,仍然在他脑海中沸腾翻滚!
这场战斗,双方投入的战兵不足千人,最终的伤亡也不过数十人而已。那些足轻手中锈迹斑斑的竹枪,豁口卷刃的薙刀,还有那瞬息就土崩瓦解的士气……
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极了前世网友们戏谑的“村级械斗”,充满了原始的粗糙感。
然而,仅仅数日前长良川畔的血战景象,却截然不同!
斋藤义龙的赤备骑兵如同锐利的尖矛,狠狠凿穿阵线;铁炮在土垒后方轰鸣,硝烟弥漫;道三军层层叠叠的三间长枪,更是如同一片令人胆寒的钢铁荆棘……
这一切,无不昭示着这个狭小的岛国,已经在百年的战火中,淬炼出了精纯而残酷的战争技艺。
更让他警醒的是,这种技艺,还将随着历史的洪流不断进化攀升。甚至,在不远的未来,那位“猴子”太阁,将驱使二十万大军登陆朝鲜半岛,将大明都拖入了恐怖的漩涡!
因此,他绝不能被一场微不足道的小胜而蒙蔽双眼,小觑这片土地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将是致命的错误!
而眼下,最迫在眉睫的危机就是今川义元即将派来的平叛大军。即便如他所说,来的只是以松平残部为首的三河众,但对实力羸弱的西条城而言,依旧是一场足以吞噬性命的滔天巨浪!
虽然,他在天守阁内看似“智珠在握”,但那不过是为了稳定人心的表演。他内心深处,其实也是忐忑不安。
吉良义安的支持已经争取到手了。九鬼嘉隆、石彻白兵库、柘植疾风也各有重任。
但这还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多、更深的筹谋……
“主君……”陵姬见他眉头深锁,心疼地柔声问道,“妾身……可有能为君分忧之处?”
东信义正想婉拒,却忽然心念一动:“你先前提及,有你中旧臣前来送信?他是否也在城中?”
陵姬眼眸一亮,点头道:“是的,川尻秀景大人随妾身一同来了。家国已亡,他亦不愿返回飞驒故地,便留在妾身身边随侍。”
东信义闻言一喜:“甚好!明日能否请他前来一见?我有事相询。”
“主君但问无妨,他必知无不言。”陵姬欣然应允,随即又补充道,“若蒙主君不弃,能收他为家臣,亦是他的福分。”
东信义自然点头答应。
陵姬的眸光愈发温柔如水,声音低婉缠绵:“夜已深沉……请主君且将烦忧暂放……让妾身好好侍奉您吧……”
随着话语,微微泛红的娇媚玉颈缓缓低垂,温热的吐息拂过。
月光悄然探入窗棂,只余下满室旖旎的春意与腻人的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