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九年的长安,上元节残留的彩灯尚未完全撤去,空气中却已弥漫起早春的料峭与新一年的躁动。玄宸观内,沉香袅袅,李逸的心却早已飞越了长安高耸的城墙。他再次将那份精心准备的奏疏呈递紫宸殿,字里行间,荡魔卫道、巡查天下之志跃然纸上,更隐晦提及对天下奇闻异事、道法源流的探寻渴望。
御座之上,玄宗李隆基的目光在奏疏上缓缓移动,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御案,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笃笃声。殿内侍立的金甲武士与垂首的内侍们,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帝王的思绪。良久,玄宗才抬起眼睑,深邃的目光落在阶下那道青衫身影上,唇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玄宸真人,心系苍生,志在四方,此乃社稷之福。”玄宗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然则,京畿之地,亦非净土。近日,义宁坊大秦寺景教之事,颇令朕烦忧。”
李逸心中一动,面上依旧恭敬:“陛下所指是?”
“贞观朝太宗皇帝仁德,允大食景教于彼处建寺传法,彰显我大唐海纳百川之气象。”玄宗话锋一转,语气渐冷,“然近岁以来,地方衙门及金吾卫密报如雪片。言其教士为广纳信众,行事渐趋诡谲。或以‘神迹’幻术蛊惑人心,或强毁民间祭祀社稷,斥之为‘邪魔偶像’。更有甚者,”玄宗的声音陡然加重,“坊间有数起离奇命案,死者精血枯竭,状若邪法献祭,线索隐隐指向那景寺深处!其教众行事隐秘,又涉及外邦,刑部衙门投鼠忌器,难有进展。”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李逸:“真人乃我大唐‘三清荡魔真君’,身兼道门高功与朝廷之职,由你出面,以道门之法探其根底,以朝廷之威明正典刑,再合适不过。此事若平,荡魔巡狩天下,朕,即刻准奏!”
考验,亦是交易。李逸心中了然。玄宗终究不愿轻易放他这柄利剑远离视线,便以这烫手的异教祸端为磨刀石。景教…基督教的前身分支…在这个融合了神鬼妖魔的世界里,他们的“圣光”,又将呈现出何等面目?他躬身应诺,声音沉稳:“贫道领旨。定当查清真相,肃清妖氛,以安京畿,不负圣望。”
义宁坊,胡商云集,异域风情浓厚。那座矗立其中的大秦寺,尖顶的十字架在灰蒙的天空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拜占庭式的拱券与大唐的飞檐斗拱奇异地糅合,却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厚重的橡木大门紧闭,隔绝内外,只有低沉的、带着奇异韵律的颂念声隐隐传出,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李逸并未摆开仪仗,只与玉真公主联袂而至。玉真一袭素雅道袍,清丽出尘,手持白玉拂尘,既是助力,也代表着本土道门对此事的关注。出示加盖玉玺的公文后,守卫教堂的景教武士才勉强开门,眼神中充满警惕与毫不掩饰的排斥。
甫一踏入,一股浓烈而奇异的熏香气息混合着一种无形的“场”瞬间包裹而来。空气仿佛变得粘稠,带着一种“净化”与“排斥”的属性,试图渗透肌肤,驱散异种能量。李逸丹田内的液态太极真元微微一滞,随即自行加速流转,在体表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阴阳二气生生不息,将那无形的压制悄然化解。玉真公主黛眉微蹙,白玉拂尘无风自动,一层清濛濛的水汽氤氲周身,将那股不适感隔开。
接待他们的是景教在长安的最高主教——阿罗本。老者须发皆白,身着绣满金色十字纹样的华丽教袍,手持一柄顶端镶嵌着鸽血红宝石的沉重权杖。他的眼神深邃,如同古井寒潭,不见波澜,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悲悯与疏离。
“愿主的荣光,指引迷途的羔羊。”阿罗本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大唐的真人与公主殿下,不知驾临主的圣所,有何指教?”
李逸开门见山,将地方衙门的指控一一列出,目光锐利如鹰隼,同时神念已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弥漫开来,细致地探查着这座教堂的每一个角落。前厅的壁画、祈祷的信徒、燃烧的烛台…一切都笼罩在那无处不在的圣光力场之下。然而,当他的神念触及教堂后部区域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阴冷粘稠的怨念与血腥气息,如同深埋地底的毒蛇,猛地刺入他的感知!这气息与满堂的“圣洁”格格不入,充满了亵渎与痛苦。
“诽谤!这是对主的亵渎!是魔鬼的蛊惑!”阿罗本脸色骤然一沉,温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宗教审判官般的严厉,“我等侍奉唯一的、至高无上的主,传播福音与救赎。那些所谓的‘幻术’,是主赐予仆人驱散黑暗、治愈苦痛的微末恩典!毁弃那些蒙昧的偶像,是涤荡污秽,引领迷途者走向光明!至于命案…”他发出一声冷笑,“更是无稽之谈,是异教徒的污蔑!”
“是与非,主的殿堂之下,岂容污秽藏身?查过便知。”李逸的声音陡然转冷,目光如电,直刺阿罗本双眼,强大的筑基期神念毫不掩饰地锁定那股阴煞之气的源头——位于后厅一扇不起眼的、被厚重挂毯遮掩的小门之后!
“放肆!”阿罗本眼中厉芒爆射,最后的伪装撕破!他手中权杖猛地高举,重重顿地!
嗡——!
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教堂的心脏被狠狠敲击!整座教堂内部瞬间被一层浓郁的、流动的乳白色光晕彻底笼罩!墙壁与穹顶之上,那些描绘着天使、圣徒、天堂景象的壁画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手持火焰长剑的天使虚影从壁画中挣脱而出,悬浮于半空,面容模糊却散发着审判的威严!低沉颂念的唱诗声骤然拔高、汇聚,化作肉眼可见的、层层叠叠的金色音浪波纹,带着强烈的精神冲击与“净化”异端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排山倒海般向李逸与玉真碾压而来!空气中弥漫的熏香气味也陡然变得刺鼻,仿佛要渗透灵魂,瓦解意志!
与此同时,教堂两侧的阴影中,四名身着闪耀银甲、气息彪悍冷冽的护教骑士如同鬼魅般冲出!他们手中的十字长剑上,炽烈的白色圣光熊熊燃烧,带着焚烧异端的决绝,配合着音浪海啸,形成绝杀之阵!
双方的斗法,在圣光与梵唱的轰鸣中,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