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早起就是灿烂的阳光,风吹着树叶哗哗地响,路鸣泽一早就背着书包去了学校,他比路明非小一届,还要啃啃书。
出门前在婶婶的死亡注视下,路明非拿走路鸣泽没来得及吃的三明治,三两口吃完,拍拍屁股说婶婶我出去参加同学聚会啦中午不用留我的饭。
理直气壮地让婶婶怀疑他是被夺舍了,愣是站在原地呆了好久,都没阻止他的动作。
再回过神来就是大门砰的一声,路明非在她发作前开溜了。
婶婶这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奈何当事人不见了,满肚怒火无处发泄。
于是扭头杀回卧室,冲着叔叔大吼,“路明非都是你惯出来的!这么没礼貌!”
叔叔本来还跷着二郎腿悠闲地看着报纸呢,可冲进来的中年女人声音大得宛如再世张飞,狮吼神功一波又一波,震得他脑子嗡嗡响。
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叔叔立马站起来同仇敌忾地和婶婶一起怒骂起路明非,表示这孩子真是越发不像样。
家里一阵鸡飞狗跳。
路明非沿着记忆中的小路往外走,一路都是细碎的小石子,他家门前这条路说是一直在施工,但好多年了也没施工完毕,路明非严重怀疑就是在拖工期。
挖掘机嗡嗡地响,灰尘满天飞,路上的人来去匆匆,讲究一点儿的会戴个口罩,懒得戴的人就加速慢跑穿越这一段路。
路明非慢悠悠地晃着,他也不怕呛,清早的阳光很柔和,但绝大部分都被高楼大厦遮挡住了,投在地上只是一些破碎的小光点。路明非低着头看这些小光点,再一脚踹飞一个小石头。
以前总觉得这条路很短,每次考完试回家找婶婶签字时,走路都走得心惊胆战,恨不得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好像这样就能迟一点儿面对似的。
如今回头再看,这条路真是长得出奇,走了七八分钟都没走出去。
走过一个拐角,视野豁然开阔,路明非抬头看,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挺立,一派欣欣向荣。城市的喧嚣声扑面而来,撞得他晕晕乎乎。
路明非站在马路边上,伸手招着出租车。Aspasia餐馆离他家蛮远的,要打车过去。出门前他翻了路鸣泽的小金库,如今也是兜里有钱的人了。
没过几分钟,一辆黄色的写着taxi的出租车停在面前,路明非报了地名就坐在后排座椅上,他挪动几下屁股,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打开手机。
文学社的大群里,早就热闹非凡。
“豁!赵公子是发达了啊,Aspasia诶!我听说最低消费也是千起步,矿泉水都敢卖你一百一瓶!”
“我擦,这么死贵的吗,说起来我都不敢去了,这要是不小心打碎个餐盘不能被留在那里打工吧?”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中午的一切消费由赵公子买单,你怂什么啊!放开肚子吃喝!”赵孟华的小弟踊跃着发言,这种时候就得是他们撑场子了。
“赵公子牛逼!”一水儿的赞叹声。
路明非瞥了几眼,这场宴会的主人公赵孟华没出马,全是小弟在带头冲锋。
他放下手机,趴在窗户上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开车的师傅是把好手,单手打着方向盘都无比稳当,出租车一路向前飞驰,把破旧的筒子楼远远甩在身后。
可能早上的高峰期过了,现在车流量不是很大,偶尔才有几辆车对向驶来,都是些很常见的,小城这个点是没什么豪车的。
路明非透过窗户往外看,马路旁边栽了一排玉兰树,现在正开着白色的小花,有风吹过的时候,淡淡的香气便飘过来。
他心底一片柔软,他记忆中这座南方的小城就是这样,没什么太快的节奏,大家都按部就班走着自己的轨迹。
“这个点去餐馆是要去吃午饭吧。”出租车师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嗯嗯,同学在那里包了场请吃饭。”路明非把头转回来。
“听说那里光吃饭就贵得离谱,包场得花多少钱啊!”师傅感慨一声,又说,“你是仕兰中学的学生吧?”
“师傅怎么知道的?”
“我看你长得比较小嘛,身上还有股学生气质,目的地又是那家餐馆,这么大手笔包场的话,咱市里估计只有这所贵族学校的学生了吧。”
师傅分析得头头是道,路明非不禁附和了几声。
他转过头看着车窗上的倒影,男孩一头略显凌乱的头发,脸上几分稚气,眉眼有着青涩的柔和。
没想到重启居然一比一复刻了他09年的样子,根本不用伪装好吗,往那一站,他就是个高中生。
“是啊是啊,同学家里很有钱,搞房地产的,有个马上要上市的公司嘞。”路明非回忆了一下赵孟华的家庭背景,轻声说。
“那怪不得,话说现在马上毕业了吧,同学打算去哪里?”
路明非看着侃侃而谈的师傅心说大叔我的未来就是去满世界屠龙啊,也许咱这里就卧虎藏龙着呢,说出来吓死你。
但他只是慢慢摇了摇头,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迷茫,“还不知道呢,哪所学校要我我就去哪里吧。”
“成绩不好就叫你爹妈给你找个关系么。”师傅不以为然地说。
路明非悄悄翻了个白眼,心说对对对什么都找找关系,考不上好学校找找关系,工作不行找找关系,去医院也要找找关系,这人情世故不就是这么来的吗?多有道理啊!
“我老爸老妈不在家,我和叔叔婶婶住的,可能找不到什么关系。”路明非手撑着脑袋,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师傅自觉说错了什么,略带点心虚地看向后视镜,只觉得男孩虽然在笑,却像是无可奈何。
“没事没事儿,那咱靠自己哈,多和同学处处,这同学也是一种人脉啊!”他想了半天,愣是找补着说。
“嗯嗯,我知道,这不是就去参加同学聚会了吗,万一有人后面能帮上忙呢。”
“小同学很聪明啊,哈哈。”车里的气氛又融洽起来,师傅干笑了几声。
“你叔叔婶婶对你也蛮好,我看你都用iPhone,是最新款3GS吧。”师傅又说,他打了一把方向盘,车子一个甩尾驶向高架,他用眼角余光打量着男孩放在座椅上的手机。
一款纯黑色的iPhone,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真货,质感摆在那里,四千只多不少。
本是一句简单的家常,可路明非却怔住了,他猛地抬起头,声音有点颤抖,又带着点奇怪,“师傅,你说这是3GS?”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应该是吧,我看着蛮像的?”师傅愣了下,隐晦的扫了眼后视镜的男孩儿。
但路明非此刻没心思注意旁的了,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记忆不断闪回。
自从第一次把四分之一命卖给小魔鬼后,每到年底他就雷打不动地送自己一款最新款iPhone,贱兮兮地说是客户的年终大礼包回馈。
这次重启世界小魔鬼没出现,他送的手机倒是跟着来了,奈何给他发消息也联系不上,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
路明非委实不是个对手机型号很关注的人,对他来说只要能用就行。
但当年路鸣泽送给他的第一款手机确实是iPhone 4,他刚刚又打开手机看了系统配置,确认了一遍型号。
越看越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个时候搜索引擎很盛行,已经多处开花了,路明非随便打开一个浏览器,输入几句什么,几秒后,一张图片和一行小字跳出:
“iPhone 4的搜索结果:
iPhone 4于2010年6月8日(北京时间)在美国旧金山发布,并于同年6月24日在美国上市,随后逐步在全球范围内发售。
(注:图片内容为乔布斯发布新机试玩视频。)”
像扔烫手山芋似的,路明非闪电般松开了抓在手里的手机,手机哐的一声跌在皮质座椅上,还来回翻了好几个圈儿。
路明非打了个哆嗦,抿了抿唇,眼神晦暗。
这行字乍一看上去很正常,没什么毛病,但只要认真去看上面的时间,你就会感觉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在发抖。
原因也很简单,现在是2009年4月,从时间逻辑上来讲的话,今年应该出的是iPhone 3GS,iPhone4目前还只是个概念机。
但路明非手里的却分明是iPhone 4!
甚至用它还能查阅出iPhone 4的发布时间,它上面甚至有着视频!
玩儿呢!2009年凭什么会出现2010年的东西?怎么手机也能从未来穿越到现在?
不过想想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世界都重启了,他不也是从未来回来的吗?
只不过这个手机为什么不和他同步?怎么比他还晚一年?这是穿越出现bug了?
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了,这是一部来自2010年的手机,按照现在的时间来说,它是不该存在的,但诡异的是它就是出现了,像个存在于时间乱流上的幽魂。
路明非缓缓吐出一口气,他觉得事情一下子变得更复杂诡异起来,原本以为只是重启了下世界,但变化却一条接一条。
先是异常的Aspasia聚会,再是一部幽灵手机,这两者间也许还有着什么关系,毕竟都是要在明年才发生的。
路明非垂下头想事情,师傅看不清他的神色。
很久后才听到后面的男孩儿低声说,“不是叔叔婶婶买的,是一个朋友给的,但是现在找不到他了。”
这话听着不知为何有点孤零零的,像被遗弃的小狗似的,师傅皱皱眉,“找不到是什么意思?失踪了?报警了吗?”
“没有,就是找不到了,可能他躲着我。”
师傅松了一口气,这整的他都紧张起来了,差点以为是什么案子呢!
“嗐,多大点儿事啊!好好道个歉不就好了吗,好朋友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的。”师傅说。
这年头能大几千花下去送朋友一个手机的人,关系肯定淡不了!
好朋友吗?
路明非点点头,他摸着胸口,感觉心底最深处有块地方疼了下。
师傅看出路明非的心不在焉,也不好再开口,这种事情不好劝的。
他用力踩下油门,引擎发出欢快的声音,车屁股冒着白色的蒸汽,出租车化作一股黄色的风,一溜烟朝着远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