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嘉靖看完报告的第一反应。
之所以没有直接让海瑞当内阁首辅，并不是嘉靖害怕那些文官集团的阻挠和反对，而是因为他想观察一下海瑞和王用汲的政务水平究竟如何。
穿越之前他就对海瑞很感兴趣，所以在网上专门搜寻了许多关于海瑞的文章。
结果却发现有很多人说海瑞空有腐儒节气，实际上却是不近人情，能力底下之人，对百姓的生计没有实际意义。
嘉靖对这些论调十分气愤，现在正好可以亲眼看看海瑞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对于嘉靖这样的实权皇帝来说，任命自己喜欢的官员不是一件难事，难点在于他要提拔的是海瑞。
海瑞是出了名的不讲情面，管你清流还是严党，他只认那些真正为百姓着想的人为君子，比如王用汲。
王用汲送礼他尚且不给面子，其他人在海瑞这必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如果海瑞上来，之前的各种惯例和潜规则全都会被打破，大家的利益必定受损，所以谁也不想让海瑞升官，哪怕是张居正这样的治国能臣。
摆在嘉靖面前的是一群不怕死的悍臣，个个强势得很，但凡自己哪里有点小毛病，那铺天盖地的骂声就来了。
不过现在嘉靖无所谓了，他可是真正的修仙者，区区凡人的辱骂岂能影响他的道心？
于是为了海瑞的事，也为了之后拿捏朝局，嘉靖决定召开一次专题会议。
理清思路后，意识重新回到现实，饥饿感一下子涌了上来。
嘉靖的修为不高，加上这里灵气稀薄，环境恶劣，所以还不能完全辟谷。
看了一眼时辰，发现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还是先吃口饭吧，下午再开会也不迟。”
往常嘉靖想吃饭只需要打声招呼，一天二十四小时尚膳监随时备有热乎的山珍海味。
但早上他刚和黄锦说过裁撤“没用部门”的事情，他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当然，他也早就想好了去哪里吃饭：
“大兴、宛平。”
“微服出城，混入灾民的队伍里，近距离接触他们，顺便还能看看正在赈灾的官员做的工作如何。”
这个惊世骇俗的想法对于一般的皇帝来说是不可能实现的，原因很简单，其他人不会允许皇帝出去。
即便皇帝强行要出去，那也不可能做到微服私访，动静太大了，谁也瞒不住。
但嘉靖可以，他会法术。
修仙者想瞒过一群凡人还是很简单的。
于是嘉靖佯称自己要闭关清修一会，让守门的太监拦住请见的所有人，不能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打扰自己。
然后他使出一个初阶障眼法，避开太监和宫女，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利用浮行术，嘉靖健步如飞，字面意思上的“飞”。
没一会他就赶到了大兴，途中经过不少官员的府邸，没一个人认出他。
和嘉靖想象中的不同，大兴的街道上一个流亡的灾民都没有。
相反，这时候街上十分热闹，客栈、酒楼、饭馆的门前生意兴隆，进进出出的食客、旅客大声交谈着最近的新闻趣事。
走街串巷，高声叫卖的小贩，专挑孩子多的地方转悠。出来买菜的仆人偶尔也会为自己买些零食和小玩意。
高挂的灯笼和匾额，喜庆的大红条幅，站在路口的嘉靖一时间看花了眼。
这里哪有一点受苦受难的迹象，俨然一副国泰民安的样子。
嘉靖顺着一座座商铺走过去，竟没有一处纠纷，没有一处争吵。
能在天子脚下做生意的，家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关系，官府自然不会来找麻烦，买卖双方也大都见过世面，知道谁能惹，谁惹不起。
路过一家青楼，名曰“十年不觉”，一看就是化用了唐代杜牧的名句。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平时天天在朝堂上哭穷的官员，到了这里花钱可一点不含糊，个个比着谁更阔气。
有功名的官员来逛青楼毕竟不是啥光彩事，所以这些人也都是暗中来访，或者直接叫老鸨把人送自己家的别院“学外语”。
“不管怎么说，好歹是没有饿死的人了。看来这些京官还是要脸的，上次调军费赈济灾民还有点用。”
逛完两个地方，嘉靖肚子饿的不行，随便找了一处卖馒头的商铺，买了一大袋软乎乎，香喷喷，白花花的，一口咬下去会充满幸福的白面馒头。
这种上等主食可是只有富贵人家和官宦人家才吃得起，普通农民平时有口麸皮吃就不错了。
嘉靖一边啃馒头一边继续向外走，不知不觉就出了城，来到郊区。
他本想回万寿宫，赶紧召集内阁成员开会，但远处一阵嬉笑声留住了他。
嘉靖顺着声音寻去，发现居然是两个守城的官兵，身上穿着褪色的赤红制服，破破烂烂的麻衣上补丁重叠在一起。
他们手里拿着钝绣的腰刀，厉声驱赶着一对母女。
还没走到跟前，嘉靖首先闻到一股腐烂的臭气，差点没把刚吃的午饭吐出来。
“军爷您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我们娘俩七天没吃饭了，等我吃饱了，您要我干什么都成。”
那对母女轻飘飘地在地上磕头，似乎光弯腰这个动作就耗尽了她们的全部力气。
女儿年龄还小，身体也不如母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母亲的声音若有若无，断断续续的，让人感觉随时都会昏倒。
“滚！赶快滚！臭死了！”
那个高一点的官兵举着腰刀吓唬母女，根本不搭理对方的请求。
另一个人似乎于心不忍，语气稍缓和些：
“回去吧，不是我们不放你过去，上头下了死命令，不能放一个流民进城，影响市容。”
“跟这群死人废话什么，再不走直接杀了！”
直到那把刀架在那个母亲的脑袋上，她才终于认命，带着女儿慢慢往回爬。
“真晦气，军粮没吃多少，脏活累活全让咱俩碰上了。”
“行了，好歹咱们不至于饿死，捡点柴回去吧，烤烤脚上的冻疮。”
驱赶走散发着恶臭的流民之后，两位官兵看起来倒像是逃难的灾民了。
目睹这一切的嘉靖面沉如铁，默默跟在那对母女后面。
“欺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