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嘉靖给海瑞服下丹药,仅仅过去不到一刻钟,嘉靖就迫不及待地探查海瑞的身体情况。
“毒被化解了!”
嘉靖解开封锁的经脉,海瑞一下子坐了起来。
“皇上!”
海瑞急忙想要行礼。
嘉靖拦住了他,强行扶他躺下。
“赵大棒住进去了没有?”海瑞焦急地询问,竟忘了嘉靖昨天才来。
嘉靖更是一头雾水:“赵大棒是谁?”
“他是北边逃荒过来的铁匠,有一身好力气,可惜运气不好……他的两个儿子和妻子全在逃荒的路上饿死了,母亲和父亲也在早年的一场瘟疫中死去。”
“臣好不容易为他谈好了一处草屋,可他却说不想欠官府的人情,愣是每天睡在街头……”
“爱卿莫急,身体重要,刚刚痊愈的身子,又被人下毒,也该好好歇一晚上了。”
嘉靖心头一酸,海瑞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可醒来的第一件事还是关心受灾的百姓……
“灾民的事情,还有其他大小官员在管,一时半会也出不了差错。”
“下毒?”
海瑞立马反应过来。
“皇上没事吧!”
“朕没事,那天在朝堂之上,你们不都看到了吗,朕修道成功了,百毒不侵。”
海瑞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皇上能奋发有为,还对自己如此信任,他当然是很感动的。
但海瑞是儒家学派的追随者,深信“子不语怪力乱神”。
即便嘉靖当着众人的面表演了一出“手搓火球”,但海瑞也觉得很有可能是障眼戏法。
嘉靖喜欢故作玄虚的名声在外,跟海瑞抱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嘉靖看出了海瑞心里的矛盾,意识到了海瑞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八股文的影响。
于是他为海瑞指了一条明路,一条直到五百年后仍然闪耀的路。
这条路不会腐朽,只因智慧永不过时。
嘉靖之所以会想起这个人,是因为刚才那个知县聂豹,就是这个人的高徒之一。
“海瑞,你可知道一个人?”
“皇上说的是?”
“王——阳——明!”
王阳明,中国哲学史上绕不开的天才。
独自一人开创心学,门下弟子及再传弟子过万,曾言: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而他不仅破了山中贼——孤身一人,带着区区几千名残兵败将,以鬼神莫测的兵法,轻松俘虏了带着数万大军叛乱的藩王。
还破了心中贼——“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这是他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作为影响力巨大的心学鼻祖,海瑞当然听过他的名号,只是还未曾了解过他的学说。
实际上,由于心学的许多理念都与明朝推崇的朱熹理学不和,甚至说是针锋相对,导致明朝官方一直忽视乃至打压王阳明的心学。
有一点很能体现出这个矛盾:王阳明对教育的看法。
他很反对为了科举考试死读书,强调要做真正实用、有价值的学问,严厉批评了每天坐在屋子里捧着四书五经傻读的行为。
这显然和明朝的“八股取士”政策相违背。
尽管如此,仍然有大量有识之士前赴后继地学习他的学说。
如今嘉靖以皇帝的身份向内阁阁员,朝中二品大臣推荐王阳明的学说,也算是为接下来的教育改革开了个头。
如果要国家富强,并且可持续性发展,教育改革是必须的。
嘉靖在穿越之前就读过王阳明的传习录,对其中的思想有一点的了解。
当然,这种了解绝不是营销号在网上为了卖书,信口胡说的吹捧——什么“物理学家攀登到山顶,发现王阳明早已坐在那里……”之类的鬼话。
学王阳明的学说也不可能如营销号所言看穿一切,纵横星空,与万族无敌。
宝剑在手,不代表你的剑术就高。
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还有人不明白。
有了嘉靖的推荐,海瑞自然也好奇心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臣一定抽时间学习!”
“唉,可惜王阳明已经死了,不然哪还用朕亲自征战。”
嘉靖走出营帐,望着夜色如水的天空,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本来嘉靖只是想来视察一下,看看海瑞有没有什么难处。
结果却遇到这么个突发情况。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完了,这几天要再上一次朝,敲打敲打那些尸餐素位的家伙。
带着陈洪回到万寿宫,嘉靖把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留了下来。
面对嘉靖的询问,朱希孝对答如流,毕竟白天他才刚看过手下送来的报告。
“锦衣卫的情报工作做的好啊,所有人赏白银二十两!”
这样的表现自然得到了嘉靖的表扬。
但对于嘉靖的夸赞和赏赐,他却面露难色。
“皇……皇上……”
“有话就说。”
“臣等去哪领啊?户部的海大人不在,他手底下的人一分钱都不敢动,更别说给我们发钱了。”
空气里一下子充满了快活的尴尬。
坏了,自己之前说过在赈灾完毕之前,户部所有的钱由海瑞一人负责。
现在海瑞在赈灾,再找他也太麻烦了。
嘉靖咳嗽一下,正色道:
“这样,你等朕去拿私房钱,明天给你们。”
“这下没问题了吧?行了,去休息吧。”
“等会!”嘉靖突然想起来还有件事,“两天之后我要上朝,你去通知到位。”
“但是不要立马通知,还像上次那样,在即将上朝的时候,半夜过去通知。”
“是!皇上!”
朱希孝不解,但也只能答应。
“又半夜去……那岂不是……不行,这次我一定要让别人去通知张居正,我只去见高拱,只有他身边没白花花的女人!”
嘉靖手上一分钱没有,所谓的私房钱是指后宫的钱。
距离上次视察后宫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他这两天得空,正好去看看。
第二天一早,嘉靖就来到了卢靖妃居住的景阳宫。
卢靖妃依旧站在门口迎接,但身上多了一层属于劳动者的独特气质。
不等嘉靖开口,卢靖妃先主动汇报了自己的成绩。
“宫里合适的空地,臣妾有资格管理的全都种上了蔬菜。”
“这架织机是臣妾特意命人从京城的织布作坊里买来的,现在臣妾已经能每天织三寸布了。”
看着被翻了好几遍的土地,织了有一丈多的棉布,嘉靖简直不敢相信。
过惯了贵族生活的大小姐居然真的愿意亲自下地干活?
嘉靖询问旁边的宫女和太监:“是你们干的吗?”
“回皇上,我等想要帮忙,可娘娘却说让我们干自己的活,这些都是娘娘自己一点一点弄完的,我们最多就是帮忙搬些东西。”
嘉靖原本的预期是这些妃子可能会先装装样子,到时候自己去戳穿她们,先恐吓,后安抚,也就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迫使她们在惶恐之中改变过去养尊处优的毛病。
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把手给我!”
嘉靖拽过卢靖妃纤细的手指,上面那层薄薄的茧证明她的确没有说谎。
“皇上,这几天一直干活,臣妾的手不好看了。”
卢靖妃羞涩地抽回了手,娇嗔地说道。
“不,好看,之前白嫩的手很美,但现在有些粗糙的手更具有生命的韧性!”
嘉靖又一下子把她的手拽了回来:
“肘,进屋。”